转型时期的中国民族主义
来源:岁月联盟
时间:2010-08-10
在我看来,答案是否定的。亨廷顿曾经预言儒家文明和基督教文明会发生冲突。十多年过去,他的预言落空。原因无他,这位教授忽视了中国社会的巨变,义和团事件和文革那样恶劣和极端的民族主义不可能在中国重演。 经济基础变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经济已经深深融入世界。参加WTO五年的实践,出现了中国和世界双赢的局面,多数中国人分享了经济市场化的利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把中国拖回计划经济和闭关锁国时代。 知识基础变了。中国的大学毛入学率已经超过21%,开始迈入大学教育大众化的门槛。这些未来的社会精英们所受教育,既有往昔意识形态,也有与市场经济相适应的新知。研究型大学都鼓励选用国外的原版教材,用授课。在经济、法律、等社会领域,这些大学的学生所学的内容大部分是与发达国家的同龄人相同的。从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各级政府毅然把打算提拔的年轻官员送到发达国家去培训,更新知识,开阔眼界。在这样的知识基础上组建的政府,要回到愚蠢的闭关锁国年代是难以想象的。 中国政府变了。中国政府有时也利用民族主义。轰炸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事件和中美撞机事件后的游行示威,就属于这个类型。一个威权政府统治下的社会,除了矛盾尖锐、社会面临断裂的危机时期,全国规模的游行示威,背后肯定有执政党和政府的有形之手在操控。 但在大多数民族主义情绪发作的事件中,中国政府都持理性的制止的态度。由于政府坚决制止,反日游行和砸日本商店等暴行都是局部的、短暂的。在这个过程中,侵犯公民的政治权利——强行制止一切不是执政党和政府组织的示威游行,是错误的。但其中也透露出一个信息:中国政府不支持情绪化的民族主义,更不支持违法的排外暴行。 社会精英和多数民众也变了。知识阶层的主流趋于理性和冷静。 在《可以说不》等几部偏激、浅薄的书风行一时之际,中国自由主义知识分子领头对这一思潮进行了及时、坚决的分析批判。他们的回击说理透彻,对揭穿这些狂热情绪的荒唐、阻遏其蔓延起到良好的作用。 事实也证明从1996至2006十年间,民族主义有明显趋于没落的趋势。1996年,《中国可以说不》和《妖魔化中国的背后》两部书轰动了全国,赞成和反对者势均力敌。他们还利用新华社向全世界发出介绍《中国可以说不》的新闻稿,弄得全世界沸沸扬扬。2006年,民族主义的主要表征是十个正在攻读博士学位的研究生发出排斥圣诞节的声明,尽管在网上得到不少网民的支持,但是,在平面媒体上,这一愚蠢的倡议,受到绝大多数评论家和学者的批评,为之辩护的声音非常微弱。而在实际生活中,多数民众对这几个年轻人的狂热意见都嗤之以鼻,无论是教徒的宗教活动,还是商家的节日促销,都未受到干扰,事情成了茶杯中的风暴。有些人高举“民族大义”的大旗,捣鼓以中国古代服装——“汉服”取代西服,也成了一场看过即忘的娱乐市民的街头剧。 化解民族主义的制度安排 第二个应该寻求答案的问题是:如何化解中国的民族主义? 近十年和可以预见的未来,中国民族主义的主要对立面是日本和美国,尤其是日本。中国狭隘民族主义的逐步消逝,要国内外多种因素配合。就国内而言,彻底融入全球一体化的市场经济,水平提高和信息自由流通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可是,也需要适当的国际条件。 中美日三国在经济领域已经难解难分。长期困扰三国关系的问题,在多种因素汇合下,摆脱了战争阴影。近年关系紧张和缓和的经验,可以归结到一点:矛盾激化与其说由于利益冲突难以调和,毋宁说是有关国家政府首脑眼光短浅带来恶果。化解矛盾需要大家的长远眼光。 回顾最近十年民族主义在中国的起伏,有关国家不恰当的言行,往往是民族主义情绪在中国大发作的导火索。一个不能忽视的事实是:选择改革开放并毅然参加WTO,决心按照WTO的规则改造自己的制度的中国不是苏联,对中国政治体制改革滞后、保护人权不力等错误应当批评,但要看到这个转型中的国家新旧交替和驳杂的特点。 小泉首相在国内改革上不愧为杰出的政治家。但坚持参拜靖国神社却是恶化中日关系、刺激中国民众民族主义情绪的错误选择,也为日本通往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道路设置了障碍。这是小泉先生政治生涯中的大败笔。 战争,即使是正义的,也是人类野蛮史的一页。东亚不再战的前景已经十分清晰。化解中日韩各自的民族主义和彼此矛盾的最佳选择是建立亚洲、太平洋地区共同体。第一步是东亚自由贸易区,让大中华地区、日本、韩国和东盟,也许还有印度和巴基斯坦的经济融为一体。生活已经朝着这个方向前进,拖延还是加速这个进程完全取决于这些国家和地区的政治家们有无远见卓识。在这样的制度框架下,坚持和平协商,学者和各界精英自由交流,各色各样的局部利益冲突和认识差异的化解都会比较顺畅,民族主义由减弱到消亡水到渠成。 “文化主体性”是有待解惑的误区 第三个必须回答的问题是:如何看待所谓国家或民族的“文化主体性”? 随着中国经济的和人民生活水平提高,提升自身文化素质的要求和文化寻根的意识趋于浓烈,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和普及将日益兴盛。对一个正在进行化的国家说来,这是文化复兴的正常过程。只要这个过程与思想文化的自由交流齐头并进,不具有排斥外来文化的性质,它就有可能成为人们企盼的中国“文艺复兴”的一个组成部分。 一些眼光短浅的狭隘民族主义者力图干扰这个进程,注入排外的极端情绪。他们的手法之一,是提出“文化主体性”问题;说什么人权、自由乃至各种学术规范和研究方法都是西方强加的话语,我们不能做他们的文化殖民地。 一个封闭性尚未彻底消除的国家,这是最容易煽动民族情绪的命题之一。 什么是文化主体性?离开一个文明或文化的核心价值,无所谓文化主体性。在世界走向一体化的时代,现代文明的核心价值:个人的自由和人权以及为保障公民权利而逐步生成的法治、宪政就是现代文化的主体性。离开这个内容去谈国家或民族文化的主体性,都是构建封闭的盾牌;而在现代化尚未实现的国度,则可能沦为统治者剥夺公民权利的圈套,或坚持专制统治的遮羞布。一句话,这样的选择有可能把中国再度引入危险的歧路。 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价值是什么?人言人殊,莫衷一是。按陈寅恪教授的意见是“三纲六纪(六亲)”,而且已无法救疗。不少学者对中国传统文化作出许多美妙的概括和诠释,其实都是诠释者自己的思想。孔孟老庄复生,未必首肯;用以服众,更加困难。进一步说,这些不过是汉族的传统文化;以此冒充整个国家文化的主体,不但僭妄,而且对一个多民族国家而言,散发的是大民族主义的臭味。 一些学者包括坚决反对狭隘民族主义的著名学者,从另一个角度提出“学术主体性”问题。愚意以为这也是不足为训的。 社会和科学一样,没有国家和民族的主体性问题。换句话说,即使是研究中国的经济、社会和政治等等,都是全世界学者自由参与、使用共同的学术规范的事业。如果脱离了共同的学术规范和方法,不可能提供真正的学术成果。 人文学科怎么样?不努力求真,不讲逻辑,脱离公认的学术规范,制造出来的东西关起门来自吹自擂,也许自认为很有主体性,但无法与学术界同行交流,也经不起反驳和检验。 在学术领域奢谈主体性,不管主观意图如何,最终只能为民族主义者利用,制造意识形态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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