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论作为原初科学的哲学

来源:岁月联盟 作者:科凡克斯 时间:2010-09-01
海德格尔认为是“人类少数的几个伟大成就之一”。[1]但是,在他的“到言谈之路”(写于1937年)中,海德格尔也警告说,如果希望从哲学思考中获得直接有用的成果,那就高估了哲学的作用。反之,如果认为哲学概念仅仅是通过与事物的经验接触和熟识而获得确认的抽象的、隔膜的、稀释化的形式,那就低估了哲学的作用。[2]真正的哲学知识并不是作为所知事物最一般表现的附加物而勉强跟随它们;相反,它总是走在前头,开辟有关事物的本质(这本质总是不断地又被隐藏起来)的问题和观点的新领域(GA13—18)。[3]哲学既不是存在者的抽象表现,也不是全盘接受那些在与事物进行具体的、实践的交往中已经明白的一切。哲学将人的自我理解、以及最终大写的存在召唤入问题之中,并视之为最值得发问者。作为根本性的思维(GA13—17),它不同于仅仅实用性的、性的认知方式。哲学既不是抽象的,也不只是经验的;根据早期海德格尔与新康德主义的争论,它是一种原初的认知方式,是一种“原初(Urwissenschaft),很不同于人们心目中的科学与知识。 

通过对“哲学是什么”问题的沉思,海德格尔开始与科学、当代哲学思潮、世界观和各种形式的意识形态,尤其是与诗和展开对话。他的思想路程,即对思想的“实情”(Sache)和方式(Weg)的探索,正如他早期在弗莱堡大学的讲课稿中所指明的,是通过接触胡塞尔的现象学,发生了一个决定性的转折或突破。虽然年轻的路德伴随着海德格尔的研究,克尔凯郭尔是他探索的“动力”,亚里士多德是他的思想样本,但是,“给予”了他去观看的“眼睛”并教他如何去看的却是胡塞尔(GA63—5)。 

海德格尔早期是如何定义哲学本性的?下面将根据海德格尔1919年在弗莱堡大学早期讲课稿中的内容来探讨这个问题。它们包括:(1)考察海德格尔早期开始思考哲学本性问题的方式;(2)分析他将哲学当作原初科学的观点,也就是分析他将哲学当作他对思想、认知的“质地”(matter,质料)及方法(方式)的探索的观点;(3)评价他的这些见地的视域与方向的重要性、局限性、特性以及最终的含义。 

1、最近,在《海德格尔全集》第56/57卷(GA56/57)上以《关于哲学的规定》(Zur Bestimmung der Philosophie)[4]的名称发表了海德格尔1919年在弗莱堡大学的两门讲课稿(“哲学观念与世界观问题”和“现象学与先验价值哲学”),这对于理解他思想的起源、以及主要意向具有填补空白的意义。要领会和解释他的思考方式,并且辨别他思想中的洞见与疏忽,必须去阅读他的文本。专心阅读他的文本是一种沉浸到他思想中去的经验。根据海德格尔的观点,阅读文本是“聚拢”文章中所说者,并“聚拢”那“在所说中没有说出者”(GA13—11, 108)。真正的阅读是专注于并聚拢那些在我们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就“占有我们本质”的东西,即使我们并不与它一致甚至拒绝它(GA13—111)。阅读文本是一种辨认和追踪意义出现的经验。好的读者知道词语并不是结束,而是一种开端,即意义的突破口。 

这两门讲课稿对于追踪海德格尔早期教学的开端以及他对哲学的洞察有什么重要性呢?这些文章表明他的教学过程是他自己思想的逐步形成过程;它们包括与当时的哲学思潮(新康德主义、现象学、心理主义)以及与他自己的思想道路探索展开批判性的对话。他的思考主要关注并试图确定:真正的思想探索、世界观和哲学是什么?它们都由“哲学是什么”这个问题所引导。这些讲课稿从事于重新思考哲学的本性;根据海德格尔1955年写的关于哲学是什么的文章所讲的,[5]它们实际上是处于发现对该问题的“哲学化反应”的途中。总之,根据海德格尔于1936-1938年期间写的《哲学集——论“缘构发生”》,哲学至今还隐藏的本性“来源于存在自身的本性中”,它作为根本性的思维在存在者之外准备好存在的真理。[6]正如海德格尔在1919年的这两门讲课稿中,以及在1936-1938年和1955年的著作中所指明的,“哲学是什么”这个问题是他1919年思考的核心问题。因此,1919年的文章可以让读者看到那从中闪现出的东西,也就是海德格尔自己哲学思想的出现。在他教学的初期,他的独特思想已经出现,虽然还没有得到发展。因此,返回到这些文本,是一次思想历程,是对这个发问事件的回顾和[再]发动。 

作为“原初科学”(GA56/57—12, 4, 15)的哲学观念如何能够成为对哲学概念的再思考?这种关于哲学的新观念在多大程度上代表了海德格尔关于存在(Sein)问题的思想初步形成和起源?他对哲学本性和任务的考察有多彻底或深入?他为何如此强烈地关注对哲学的界定(按照它,哲学是一种非常独特的思维方式,并且归根到底是一种不能还原为任何其他类型的认知方式)?下面的探讨就是针对这些问题展开的。包含在《关于哲学的规定》中的“哲学观念和世界观问题”这门讲课稿,发展了作为原初科学的哲学观念;从它作为导论的第1节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海德格尔界定哲学的方式。 

在这个导论中,海德格尔反思了关于哲学与世界观的关系的传统看法。这些反思使他怀疑两者之间存在着任何严肃的关系,并且由此而导致他对哲学本性的揭示。每个人基于各种看似不同的理由,都宣称拥有某种世界观。比如,农民的世界观往往与他们宗教信仰的教义相一致;而工厂里的工人,不同于农民,可以在那种视宗教为死亡的、过时的和无用的观点中找到他们世界观的种子;各种政党和受者也有他们各自的世界观。哲学则被认为是基于自主思考的世界观,独立于宗教和其他学说。哲学家被称作“伟大的思想者”是因为他们思想的广度和深度,而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思考的犀利性和逻辑一致性;他们在“终极的意义”(Sinn)和从“起源”(Ursprung)之处来(GA56/57—7)体验和思考世界。哲学追求对世界(即作为运动和能量定律系统的自然界)和精神世界(即关于艺术、社会和生活的世界)的终极理解。在伟大的哲学传统中,可以找到关于自然和精神世界的最终问题,关于人类存在、文化的意义和目标的答案(某种形式的终极回应和理解)。比如,这类问题的答案就存在于物质与精神的二元论中;存在于将这两个世界(自然和精神)还原为一个共同起源(即上帝)的观点中,这个起源被认为是在这个世界之外或等同于所有的存在(Sein);存在于将自然解释(还原)为精神或将精神解释(还原)为自然的观点中。因此,各种形态的哲学都导致一个关于世界和生活的终极看法。按照海德格尔的看法,这些考虑将导致这样的结论,即“所有伟大的哲学都终结于一个世界观”,并且,通过其内在倾向性的展开,每种哲学都是形而上学(GA56/57—8)。因此,归根到底,哲学和世界观在根本上是同一的(im Grunde dasselbe)。对世界观的详细描述是哲学本质性的任务(GA56/57—8, 18, 19; 以及GA1—410, 406 [399-410写于1916年] )。关于哲学与世界观关系的第一种观点导致将这两种思想形态的意义加以等同,因此,根据海德格尔的看法,这将导致哲学的形而上学本性,导致将意识形态的任务(即对世界的最终解释以及生活理想的建立)委派给哲学思考。因此,形而上学的传统看起来就是这个任务的性实现。 

根据[海德格尔]导论中的考虑,还存在关于哲学与世界观关系的第二种观点。这种观点是根据知识批判理论提出的。这种理论认为,不可能在经验领域之外获得关于现实、力量和原因的有效知识,而这就会破坏传统的前批判形而上学的基础。哲学的科学基础是知识批判理论。正是由于这种批判态度,伦、美学和宗教哲学导向了终极价值和绝对有效性,即导向了一种价值体系。根据海德格尔的评价,价值体系代表了一种“科学手段”,一种用来发展“批判的、科学的世界观”的方法论上的工具,即从一种绝对有效的“真善美”规范体系的角度出发解释人类生存和文化的意义(GA56/57—9)。因此,哲学保留在意识领域内;它是思维(逻辑价值)、意愿(伦理价值)和感受(审美价值)的意识行为。这些价值的和谐化就构成了神圣状态,即它们的组合具有宗教价值。因此,按照批判的思路,哲学最终导致一种科学世界观(GA56/57—10)。哲学家对生活、世界以及历史的个人态度,则由作为价值体系之科学的哲学所决定。哲学是批判的、科学的世界观的基础,世界观处于哲学的边界(Grenze)处(GA56/57—10)。批判意识接受了这种对哲学与世界观的关系的解释;它并不把批判的科学(即作为价值体系的批判科学(critical science)的哲学)完全等同于世界观。 

海德格尔的思考则产生了第三种观点,导致对世界观问题和哲学概念的全新理解。对他来说,问题的关键并不是哲学与世界观等同或不等同(根据哲学史,它们之间似乎总有某种联系);相反,是它们之间的不相容性(Unvereinbarkeit),即彼此间完全独立(radikale Trennung)(GA56/57—11)。这第三种观点(即海德格尔对哲学与世界观关系的新理解)需要找到一个关于哲学的全新概念,它超出任何与人性终极问题的联系。根据海德格尔的看法,按这种方式,哲学将会失去它传统的特权,失去它王者般的、高等的使命。这种对哲学的新理解不能看作是关于价值的批判科学,后者建基于意识的行为和规范,具有成为世界观的必然倾向。这第三种观点代表了一种关于世界观本质的新观点,一种对哲学本质的再思考。它对到目前为止的所有哲学来说都是一场“灾难”(Katastrophe)(GA56/57—12)。因此,在1919年海德格尔谈到了哲学的结束或终结,尽管此洞察的充分含义要到1964年,在他的“哲学的终结与思的任务”中才被表述为目前这种经典的形态。[7]哲学的任务并不在于建立或发展一个世界观,甚至不在于哲学的界限。世界观对于哲学来说是“陌生者”,甚至在它与哲学的对立是由哲学方法来表达的时候,它的特征仍然是“非哲学的”(GA56/57—12)。因此世界观的性质成了一个哲学的问题。如果它完全不同于哲学,那么世界观到底是什么呢?但是该问题的关键仍然是哲学的本性、哲学的概念(Begriff)(GA56/57—12)。对于“哲学是什么”这个问题初步探讨的结论是,哲学本质上不能定义为世界观,而是“原初科学”。 

2、“哲学观念与世界观问题”这门讲课稿的主要目标在于表明,哲学的真正本质是非常独特的,与意识形态、世界观以及各种关于人类终极命运和意义的说法没有任何联系。哲学思考比科学认知更严格、更原初;它比利用科学的理论化态度探索自然与生命的方法更根本、更必要。它也比新康德价值哲学的批判目的论方法更根本、更必要。对海德格尔来说,哲学根本不是理论上的、推理性的科学;它是一种揭示(生活)经验的方法,它是一种原初的、前理论的科学,可以在理论态度进行割裂和变形之前达到和(在解释学直观中现象学地)描述生活经验。作为原初科学的哲学观念并不是一套说法,而是一种揭示的方法,一种对哲学“实情”的探索。根据海德格尔在讲课稿末尾第20节中的观点,整个课程的主题主要是围绕方法的问题(GA56/57—110)。因此原初科学的观念(最终是作为前理论科学的现象学概念)代表了海德格尔对于方法(它就来自于哲学的本性)的探讨,并因此是对思维和认知的“实情”和“方式”的探讨。这样一个讲课的目标使海德格尔重新考察并发展了新康德主义先验哲学的逻辑方面(方法论的、认识论的),而不是伦理学(意愿的)和美学(情绪的)方面的内容。 

下面的探讨并不是对整个讲课稿所有观点的总览,而是集中在作为原初科学的哲学概念上,它被视为揭示生活经验、揭示在理论和假设态度介入之前的“原初视域”(GA56/57—60, 61)的方法。海德格尔是这样来展开他将哲学的本性界定为原初科学的工作的,他首先揭示在新康德主义方法论和价值哲学(那托普、里凯尔特、文德尔班)中存在的理论态度的优先性,它牺牲了这种态度在前理论的原初境遇中的背景(该讲课稿第一部分的任务,即第2~12节),然后通过解释学化的现象学——一种前理论的科学——的基本洞察(这样就采用了胡塞尔的现象学方法),来克服理论态度的优先性(该讲课稿的第二个也即最后一个任务,即第13~20节)。 

从理论态度“回归”到前理论态度如何表现了对哲学本性的再思考,并且如何表现了作为最高理论科学的哲学概念的终结?哲学的真正本性是什么?为什么哲学完全不同于其他(自然的、物理的和精神的)科学,并且与它们没有任何可比性?在什么意义上它还是科学?下面将从这些问题出发来分析和讨论海德格尔是如何探讨哲学思维的方法和“实情”的,是如何揭示(Erschlie?ung)“起源”、揭示“给出的”(es gibt)“某物”(Etwas)、揭示作为缘构发生(Ereignis)的生活经验(Erlebnis)的原初视域(GA56/57—67~76)的。 

a)作为原初科学的哲学观念不能从哲学史的考察中得出;哲学的历史倒是预设了它。原初科学不能通过归纳被发现;也不能依靠具体科学甚至最高级的科学来获得或被发现,因为它根本不是局限于确定对象域的特殊科学,如经验科学。然而,“在方法上返回到”作为所有具体科学的来源或起源的原初科学是可能的,甚至是必要的(GA56/57—24~25)。原初科学并不出自具体科学的结论,也不同于作为整体的自然科学,甚至也不同于把上帝作为绝对的神学(虽然在某种意义上神学可以标示为原初科学),因为无论是自然科学还是神学都是涉及具体的对象领域的具体科学。原初科学既不同于那种探讨存在之终极原因的科学的辩证构造,也不同于对存在的普遍观念的苦心推敲。原初科学的观念,即绝对原初的科学的观念,并不是一种形式的理论构造,也不等同于归纳性的形而上学(GA56/57—26~27)。原初科学不是一个知识领域,只是一种认知现象;它不是知识的客观内容,而是关于对象的知识,一种认知它们的方式(GA56/57—28)。原初性只能在它自身并且从它自身获得,真正的科学方法只能从相关科学对象的本性中产生(GA56/57—16; 以及39)。海德格尔把作为原初科学的哲学理解为一种方法,一种原初揭示,一种更根本的、先于任何理论构造和假设的认知方式。这种方式来自原初科学观念的逻辑-认识论循环,即原初科学概念与具体科学概念间相互预设的方法论上的确认。 

因此原初科学的观念被认知的批判的和目的论的方法误解了,因为后者充满各种预设;它对理论化态度的强调仅仅预设了它们所不能给予的东西,即思考或用于思考绝对有效性的规范和真理的理念(GA56/57—44, 52)。批判的和目的论的方法(如文德尔班的方法)是新康德主义价值哲学的主要特征,它声称要为那些使科学成为可能的原理的合法性作辩护,将这些原理作为达到真理的理念或“目标”(das Telos)的手段,同时又将它们当作获得“真理”或“目标”的必要的规范(GA56/57—35, 39)。思维的这些目的论上的必要规范和形式可以在意识行为的帮助下,通过思维过程的心理学特征化,在它们的“粗糙”结构中被发现和呈现出来。然而,根据海德格尔的批评,思维的形式和规范、观念性和绝对有效性不能通过经验发现;它们在本质上并不是经验,即并不是具体科学的对象(GA56/57—33, 34)。它们不能从具体的经验科学(如心理学)中推导出来。观念性和有效性超出经验的范围,超出具体的经验科学的范围。对于有效思维的形式与规范的目的论辩护和辩证构造是新康德哲学的另一个特征。根据海德格尔的观点,这是由于采纳了理论态度(假设、预设、辩证)优先性以及对生活体验的客观化所导致的(GA56/57—59, 76, 61)。[8] 

海德格尔对价值形而上学的批判的、目的论的方法进行了广泛的分析和系统的批评,这引起了对认知和思维的方法论意识;它表明有必要中断理论态度的优先性,并因此表明回到前理论态度和生活经验的途径,而理论态度就是植根于这种前理论态度和生活经验之中的。目的论方法充满了各种假设;作为原初科学,哲学不能从心理学中推导出来,因为后者是一门具体的、经验的科学,因而是基于假设的科学。文德尔班和里凯尔特的价值哲学的目的论方法对于原初科学的理念来说是不够格的。原初科学是非假设的,它达到了原初现象。总之,根据海德格尔最彻底的批评,这种方法论上的混乱以及采用批判的目的论方法及其价值哲学,其原因是因为这个方法没有把握到本体论境域,即所有哲学问题都涉及到的存在维度的原初本性,并且从根本上割裂了存在(Sein)与价值(Wert)(GA56/57—54, 55, 52)。目的论方法被存在与价值之间的分离强烈地吸引住了,它摧毁了两者之间的连接通道,只守住一方,即倒向价值一侧,并将哲学改造为价值哲学。价值并不同于“应当”(Sollen),它甚至缺少一个存在(ein Sein);并不是每个“应当”都建基于一种价值,甚至存在也可以是“应当”的根基(GA56/57—46)。“是真实的”(Wahrsein, aletheia)并不等同于“是一种价值”(being-a-value);尽管价值在真理的历史构成上起了作用(GA56/57—49)。“我体验(erlebe)价值,我生活(lebe)在作为真理的真理中”(GA56/57—49)。真理并不能通过价值体验来获得。根据海德格尔的批评,价值对存在的优先性是新康德价值哲学的终极预设。“应当”现象,真理与价值之间的联系,它们与存在的联系,即它们的存在论维度,在目的论哲学中都是未经考察的。因此,这种思维方式不是真正原初的,它们并没有达到原初现象的范围,仅仅是对它们作了一些未经考察的预设。海德格尔批判性的思考揭穿了这些预设,并且希望通过中断理论态度对前理论态度的优先性以及恢复思维和认知的存在论根基,来克服这些预设。按照这种方式,他对方法的探求,对作为原初科学的哲学的新界定的开展,成为对哲学本性的重新思考,对思想任务的重新理解。 

b)海德格尔将哲学的本性界定为原初科学的方式并不是要在康德和亚里士多德、在实在论和唯心论之间做出选择,而是要克服实在论与唯心论之间的二元难题。对前理论态度和理论态度[的区别]的强调并不意味着要在批判实在论和唯心论之间进行非此即彼的选择;事实上,这是海德格尔发现和揭示它们对哲学原初性的共同误解,以及它们在认识论和存在论上的缺陷的方式。海德格尔思想的这些方面集中在对生活体验的分析和对理论态度的优先性的预设[的批判上],它们清楚地表明了他进入现象学的方式,以及作为现象学的原初科学的想法。 

作为一种揭示的方法而不是一种关于众理论的理论,现象学尽量要达到原初境域(the primordial sphere)。它希望返回到作为现象的生活体验(即当这种体验与生活的联系还未中断的状态),回到生活体验的现象。然而,对生活体验的知识被理论境域所阻碍,这种境域在批判实在论以及批判唯心论中实行普遍的统治,并且被不合理地绝对化,而这两者(即实在论和唯心论)又都被自然科学所影响(GA56/57—87)。生活体验(Erlebnis)不止是一个过程(Vorgang),而更是一种缘构发生的事件(Ereignis)(GA56/57—73~75)。完整的生活体验包括主体或“我”、提问者的态度和角色(其中包括了一种好奇感),与在这种经验中被直接给予的原本意义的统一。这是生活在世界中的原本形态,它先于旁观者的理论化观点。科学,如自然科学,都是对生活体验的客观化和分割、“理论化”和分析,从而偏离了生活经验,有时甚至是排除了这种经验;它是对于对象和事物的认识。理论态度并不是生活的常态,而是其例外;围绕着我们的世界的生活体验才是生活的本性(GA56/57—88, 98)。在最终的意义上,理论化态度以及它在哲学和科学中的优先性所引起的基本问题,就在于它误解并遗忘了它在“生活”中自身的根基与源头(Ursprung)所在(GA56/57—91, 96)。经验(Erfahrung)科学和哲学反思都预设了世界中的生活经验。原初科学即现象学是揭示生活体验和生活世界的方法(GA56/57—98, 127)。 

c)原初的、前理论的揭示如何可能呢?根据海德格尔的观点,对该问题的回答并不在于一种“理论的理论”或“理论状态中的理论”,而在于学会去看我们“如何”在看,即根本地中断所有理论上的意见或偏见(Vormeinung)。这种对任何理论上的事先判断和先有观点的辨认与排除,可以看作是通向胡塞尔建立的现象学方法的大门或初始阶段。该方法的关键作用正是在于让我们看到活生生体验着的姿态(das erlebende Verhalten),它很不同于对于对象领域的客观化认识(GA56/57—98)。 

然而,生活体验变成了通过反思而被观察(感知)的经验。根据胡塞尔,我们知道只有通过反思性的体验行为才能知道过去生活体验流(GA56/57—99)。对生活经验的反思,将生活经验转变为一种被观察的经验,甚至反思自身也是一种生活体验,因此它可以被反思性地考察,这样以至无穷。“现象学方法通过反思行为前进” (GA56/57—99)。因此,根据海德格尔的看法,反思自身属于生活体验领域,它是生活体验的一个基本特性。在反思中,生活体验流成为可描述的。因此,生活体验科学是一种描述性科学,它的特征在于采用描述性反思的方法。根据胡塞尔的看法,每种描述性科学都是在其自身中得到辩护的(GA56/57—100)。因此,很明显,按这种方法,“感知”、“回忆”、“再现”、“判断”等生活体验以及“我”、“你”、“我们”等个人体验,都成为可描述的。这些体验可以通过提出并阐明“在它们中存在什么”来得到解释(GA56/57—100)。这种描述性方法不同于心理学解释,因为它不任何生理过程和身体特性,它不包含任何构造假设,而只尊重生活体验;解释只以生活体验为尺度,并且只信赖生活体验。 

描述性反思或反思性描述的方法是否适用于生活体验领域的研究?这种方法是否可以“科学地”通达生活体验?这些问题是海德格尔根据那托普对胡塞尔现象学的批评提出来的。在海德格尔写1919年的讲课稿时,胡塞尔还没有对这些问题做出回应。根据那托普的看法,生活体验“流”会因反思而终止,“不能直接把握生活体验”(GA56/57—101)。他认为描述已经包含了对概念的使用,这是“小前提”;它将某些事物翻录(Umschreibung)成普遍性;它预设了概念、抽象、理论和中介的形成(GA56/57—101)。反思不能穿越生活经验,它只能观看生活经验和它的意义。反思性态度指向对象,它使经验成为一种对-象(Gegen-stand)。理论行为不能重新激活生活经(体)验,相反,它会剥夺(“终止”)生活经(体)验。总之,无反思性的生活体验通过“看”的反思性转折变成了“被看”的经验(GA56/57—100)。 

那托普的批评来自马堡学派的基本观点。根据海德格尔,这种观点的特征是将理论态度“绝对化”(GA56/57—103)。因此只存在生活体验的间接把握,即只有主观的客观化(GA56/57—102)。根据那托普的看法,生活体验的绝对给予性并不意味着它是当下、绝对可通达的,如现象学观点所宣称的那样。认知再现并照亮了经验。对那托普来说,利用重构的方法,生活经验的间接把握和客观化是可能的。 

d)那托普重构的方法是什么呢?反思性分析(比如在自我观察中)侵害、转变甚至改变了生活体验。那托普宣称这种破坏是可以取消的,分析和解释可以从意识的原初活动中理论性地“重新获得”(重构)“主观的完整性”(即先于分析而当下直接给出的)(GA56/57—103),被分析破坏(zerst?rt)过的综合统一性、完整性可以“重构”(GA56/57—104, 105)。然而,根据海德格尔的批评,重构方法并不能给出它所宣称的,它并不能带来生活体验领域的科学揭示。重构甚至是一种客观化;它也主要在于构造、在于理论化。那托普的方法代表了“逻辑的绝对化”,因此也是“理论的最根本绝对化”(GA56/57—107, 108)。这种方法将生活经验领域(如在世界(Umwelt)中的生活经验,即当下围绕着我们的世界)客观化,它依然是根据构造的合法性而来的一种理论上的对象意识。这种系统化的、泛理论的绝对的理论化倾向将逻辑绝对化,从而妨碍了自由进入生活体验领域,进入意识领域。理论态度解释了那托普对现象学的误解,并说明了从先验哲学、经验心理学和后黑格尔主义的观点出发批评现象学是无效的(GA56/57—109)。 

e)海德格尔的反思以及他对原初科学的确认所获得的最后方法论上的结论是:通过现象学方法揭示生活体验,从而中止理论态度的优先性。科学地揭示生活体验领域的方式或“方法”,是现象学方法论的基本问题,属于现象学的“一切原则的原则”(第一原则)。根据胡塞尔1913年在《观念Ⅰ》第24节中的陈述,该原则是确定无疑的,即“一切原则的原则:每一种原初给予的直观都是认识的合法源泉,在直观中给予我们的东西,只应按如其被给予的那样,而且也只在它在此被给予的限度之内被理解。”[9] 

该原则是所有原则的基础:作为绝对的出发点,它先于(Vorausliegt)所有的原则。海德格尔认为,虽然胡塞尔没有明确提到,该原则“在本性上并不是理论性的”,它是“真实生活体验的原初意向(Urintention)”,即“生活体验以及这种生活的原初态度(Urhabitung)”(GA56/57—110; 以及125~127,211)。生活的基本特征,即生活体验,不能通过概念系统通达。它只能以生活于其中并采用现象学家的原初习惯(Urhabitus)的方式被发现和揭示(GA56/57—110)。关于方法的问题是现象学的中心问题。总之,整个讲课稿“哲学观念和世界观问题”,即作为原初的、前理论的科学的哲学观念,主要关心方法问题(GA56/57—110)。现象学方法,根据早期海德格尔对胡塞尔的评价,并不是一种辩证的理论构造,它在于让自己从理论态度中独立出来,在于朝向真实生活和生活体验的原初的前理论意向,即沉浸到现象学的生活方式中去。因此,现象学的“严格性”不同于推理的、非原初性的科学的严格性;它来自它自己的基本特征。它内在而不是外在于科学态度,这种科学态度是由它所唤醒的。现象学的“严格性”由它自身、由现象学而不是通过外在的辩护来保证。因此,现象学并不是一种观点(Standpunkt)(GA56/57—110),也不是事物的理论化、客观化态度(GA56/57—112),而是一种在解释学直观中揭示生活体验的方法(GA56/57—117;以及131)。 

对于海德格尔来说,作为原初科学的现象学是一种前理论科学或认知方式,是一种揭示方法,是一种通达——至少在某种程度上——生活与非理论化、非客观化的生活体验的原初意向(性)。归根到底,作为原初科学的现象学并不是什么“具体内容”,也不是关于生活和世界的观念体系;而是一种打开、揭示、遭遇“生活流”的方式,这种生活流在生动理解的状态下被给出(GA56/57—115, 125)。能够直观本质的现象学,即“哲学的原初科学”,因此是一种“理解性”科学(eine verstehende Wissenschaft)(GA56/57—208)。根据海德格尔其他早期的弗莱堡讲课稿(这些讲课稿记录了他进入现象学以及他对传统的破坏、与亚里士多德和胡塞尔的接触),哲学植根于“具体生活”的“实际性”(facticity, Faktizitaet)中(GA61—169);实际性的解释学观念使海德格尔将哲学探索返回到它的源头、返回到实情的源头、返回到作为它的“对象”的存在,作为其主要关切(GA63—75, 76)。[10]对于海德格尔来说,思想方式由存在决定,即由思想的“实情”而不是由思想者决定。根据《海德格尔全集》第65卷,深刻思想(Erdenken)的方式越是真正地通向存在(Sein),它就越无条件地由存在决定(bestimmt)(GA65—86);“出自存在的思想”(Erdenken des Seins)是由存在本身来驱动的,既是存在的运作也是存在的赠品(GA65—428)。 

3、海德格尔早期作为原初科学的哲学观念有什么重要性和局限性?能否根据海德格尔从上述考虑中的得出的最后的根本性声明去思考作为原初的、前理论的哲学思维的本质?什么是原初揭示?对于揭示方法的探索是否已经包含对原初揭示的拓扑学(拓扑结构)的确认,哪怕只是一种暂时的和引导性的拓扑学?对方法即对哲学思考的“实情”和方式的探索,仅仅是导向一条匿名的思想道路,还是可能有更多的含义?本文讨论的部分将给出这些问题的答案,并对海德格尔思想更综合的发展作一些提示,甚至引申。 

a)在“哲学观念和世界观问题”这门讲课稿中,并没有详细讨论现象学观念、海德格尔的洞见最后所得出的解释学直观以及这种思想与认知的新方式的许多其他方面。然而,为了发现解释学的现象学(这样就超出了仅仅是对当时哲学思潮的批评),海德格尔考察了(虽然是简略地)一些对现象学的异议。例如,他拒绝将现象学的观看等同于描述,并拒绝认为描述永远是理论化的。他不同意语言一定是客观化的,也不认为“放入词语之中”的描述性语言一定是普遍化的(GA56/57—111)。从文章主题的角度来看,“哲学观念和世界观问题”的思路在结束时几乎是突然中断的,即没有达到任何可能的结论,没有对解释学的现象学给出一个完整的陈述。它的主要贡献在于纪录了海德格尔进入解释学的现象学的方式以及他与里凯尔特和整个新康德主义哲学的决裂(GA56/57—180, 181)。[11] 

他对其所关注主题的反思并非没有结果,因为它将哲学界定成了一种揭示方式,一种原初科学;然而,它在某种意义上却是不完整的,因为它没有对导论中提出的许多问题做出回答。例如,世界观的本质、原初哲学观念对于评价世界观在人类生活和知识探求中的位置的重要性,并没有得到它们预期的、应有的关注。伟大思想家的世界观难道仅仅是一种形而上的幻觉?或许世界观比海德格尔早期认为的要“多”。在1936—1938年期间,他分析了作为“失去的根基”的替代品(Ersatz)以及作为现代形而上学的结果(Folge)的世界观的危险性。他宣称世界观破坏了对哲学的意愿,并且将哲学作为一种宣传工具(GA65—37, 38, 41, 435)。然而,这种诊断依然是抽象的、不完整的,没有区分、辨别世界观的不同具体历史形式(如纳粹主义、共产主义、帝国主义、种族主义)。 

b)总之,在我们现在所考察的讲课稿中,早期海德格尔对方法的寻求并没有导致一个特殊程序的发现,因此也没有导致某种方法的片面性,相反,他的探索更多的是恢复了在提问及思考实践中的好奇感。原初的、前理论科学的观念,基本上是一种质问在历史中被传递的哲学本质的方式;它是一种与传统的对话。要论述并分析前面提到的海德格尔思想的重要性和局限性,需要理解这种强烈的方法论意识(Methodenbewusstsein)的本性和作用。根据他的《邓·司各脱的范畴学说和意义理论》(1916年出版),方法并不在思想(Gedenken)的表现(Darstellung)和交流的完全确定的形式中,而在探索的“精神”中,在“问题的提出”(Problemstellung)中,在于使探索“从精神生活的视角的片面性中”解放出来(GA1—199),从思想家的片面性中解放出来。方法论意识是海德格尔早期著作的一个基本方面,表明了他提问的冲动和勇气(Fragetrieb, Fragemut)的发展,对问题本性及问题领会方式的洞察,以及“对思维地每一步骤的平稳控制”(GA1—198)。例如,对权威和传统的“绝对屈服”(中世纪先验观的主要特征),以及对理论态度的过高估计(现代技术形而上学和认识论的主要特征),代表了一个“致命错误”,一种作为“世界观”的哲学原理上的错误(GA1—197~199, 406~410)。[12]海德格尔对先验哲学的反思是由他的下述判断驱动的,即认为自从康德以后才可以在严格的意义上谈论科学理论(Wissenschaftslehre)(GA1—274)。[13]因此,哲学作为“科学”,达到了一个更成熟的高度;它具有更高的“严格性”,即越来越真实的方法意识。这种发展在特殊科学的方法论意识中也是真实的,并且是以此为条件的。 

1919年时的早期海德格尔关于原初科学的观念,深化了哲学上的方法论意识,也加深了对思想“实情”和方式的探索。“方法”和“科学”这些术语在海德格尔后来的课程中有更严格的意义。从《海德格尔全集》第65卷可以看出,他放弃了将哲学作为原初科学的计划;他批评现代科学,其特点在于用存在者、非真理状态来代替存在[注:这里原文似乎有误,据《全集》65卷73节(141页)改——校者],并尽量在存在之真理的更原本的根基上建立知识(GA65—144, 140~157, 435)。然而,原初性观念、思的方向和任务、思的本质和类型、以及科学的本质依然是他哲学的核心问题,并且越来越根本。因此,对方法的探索是一条永不停止的思想道路,它永远朝向新的可能性。 

c)根据海德格尔的看法,现象学批判在本性上不会是消极的(GA56/57—125, 131);它永远带有方向感地通向“某处”,因此,它在本性上是积极的。那么,根据他对基本哲学体系的现象学批判,他的思路以及他探索方法的“方向感”又何在呢?海德格尔在他的许多著作中重新考察了哲学的本质、世界观的本质、科学的概念以及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本质。与传统的这种对话导致了方法的彻底化和对思维艺术的再领会,即导致了一种根本的发问态度,它的特点就是“倾听”那些向提问者“陈述自身”的东西(GA13—131)。根据海德格尔1969年的观点,辩证法之网——无论是黑格尔的还是马克思的,无论是目的论形而上学的还是技术与科学主义的——都“窒息”了每个问题;计算性思维的强大力量和对于现代理性化的着迷,再加上现代科学的帮助,“固定化”了那种“偏离”非计算性的根本性思想的倾向(GA13—211~222)。对提问的结构和前提的分析,对现象学研究方法(一种思想的新可能性,而不是一种技术)的澄清——海德格尔创新著作中的要点——显示出了这种对新的、更根本的思想方式的探索的深刻性。[14]在《海德格尔全集》第56/57卷中提出的作为原初科学的哲学观念,代表了海德格尔探索思想的“实情”和方式的努力。这是他的思想的崭露头角,是他与新康德主义哲学(里凯尔特)的决裂,是解释学化的现象学的开端(GA58,GA61,GA63展开并澄清了这个开端)。 

总之,对方法的寻求导致了这方法的自身克服,这使海德格尔意识到,正如他在“圣名的污点”(Der Fehl heiliger Namen)(写于1974年)中所暗示的,大量的方法窒息了思想。思想的方法(Methode)和方式(Weg,道路)并不是等同的。它们的等同是技术时代的特点和现代性的集中体现。“方式(he hodos)从来不是方法(mepote methodos),也从不是技术程序[Verfahren,procedure]”。对思想的方式性或道路性(Wegcharakter)的洞察是对遗忘存在的首次觉察,它是通向存在之澄明(Lichtung des Seins)的旅程。因此,方式或道路,“不是方法,不是证明,不是中介”。海德格尔将它诗意地描述成:“道路(方式)是永远处在道路上的道路,它能通达与澄清,因为它在诗化着”(GA13—233~235)。 

作为原初科学的哲学观念是海德格尔早期重新激活哲学基本要素(即好奇感)的方式;它是思想道路的开端,并处在“倾听存在之音”(auf die Stimme des Seins zu h?ren)[15]的道路上。根据他的《哲学的本质》(一篇未署日期的、可能写于40年代早期的简短手稿)的说法,思考哲学的本质意味着“去简朴地思想”(einfach denken)。[16]然而,这种“去简朴地思想”并不是科学或原初科学之思想,而是“诗化之思想”。[17]因此,对哲学本性的探索导致与诗之本性的对话。因此,原初揭示的拓扑结构可以在“简朴思想”中被发现。科学及哲学中对思想的忽视导致将任何事物都还原为存在(者)。它不仅对于存在本身及存在的意义不闻不问,对于存在者也没有阐明(GA56/57—198~199)。海德格尔在1919年的评论中表明,他对哲学真正本性的探索,即对原初科学观念的探索,是通向思想的“实情”和另一种思想方式的道路。 

d)根据海德格尔在1947年写的一首诗:“思想的航帆不断根据实情之风艰难地调整[它的受风面]”(GA13—78)。[18]因此,思想的进程与运作由“实情”控制,即由存在控制。对海德格尔来说,思想就是存在的思想;哲学完全在于倾听并回应存在。哲学思考不仅多于,而且不同于人类的一种主观能力的劳作,而是一种存在的缘构发生。对存在的理解方式甚至在思考具体存在者时也是在起作用的。哲学的本质就是去思想并准备好(聆听)存在自身的通告。然而,存在的揭示也是一种回撤,一种遮蔽;对存在者的原初认知,即“科学”,达到了存在者在存在上的原始深度。作为原初科学的哲学观念表明了海德格尔思想对这种原始深度的回应。 [1] 《形而上学导论》(Einführung in die Metaphysik), 《海德格尔全集》(Gesamtausgabe, Frankfurt: Klostermann, 1975ff),第40卷(在以下行文和注释中表示为“GA40”),第18页。除非另外提到,有关此书的引文都是作者翻译的。 

中译文将《海德格尔全集》引文的页码标在一长横之后,长横之前的数字是该全集的卷数——译者。 

[2] “到言谈之路”(“Wege zur Aussprache”),出自《从思的经验而来(1910-1976)》(Aus der Erfahrung des Denkens (1910-1976)),《全集》第13卷,第18页。 

[3] 见注释1。 

[4] 要研究海德格尔1928年以前的思想和教学活动,T. 克兹里(Theodore Kisiel)的《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的起源》(The Genesis of Heideggger’s Being and Time,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3);以及约翰?范?布鲁恩的《年轻的海德格尔:关于隐藏着的国王的传言》(The Young Heidegger: Rumor of the Hidden King, Bloomington: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94)。 

[5] 《是什么》(Was ist das—die Philosophie?, Pfullingen: Neske, 1966),第19页。以及参考GA1第 193~206页。其他文章,包括1915年海德格尔的“邓·司各脱的范畴学说和意义理论”(“Die Kategorien- und Bedeutungslehre des Duns Scotus”)(写于1915年作为他在弗莱堡大学的讲师资格)的后面章节,表明了他早期对更本质、更原初的哲学观念的探索。然而,海德格尔并不像卡尔·雅斯贝尔斯那样探索世界观的心;也不像马克斯·舍勒那样行为人的现象学。比如,参考雅斯贝尔斯的《世界观心理学》(初版于1919年)(Psychologie der Weltanschauungen, Munich-Zürich: Piper, 1985)以及马克斯·舍勒的“论哲学的本质和哲学认识的道德条件”(“Vom Wesen der Philosophie und der moralischen Bedingung des philosophischen Erkennens”)(初版于1917年),出自《论人的永恒》(Vom Ewingen im Menschen),《舍勒全集》第5卷(Gesammelte Werke, Vol. 5, 5th ed.,Bern-Munich: Franke, 1968),第63~99页。以及参考马克斯·舍勒的“哲学世界观”(“Philosophische Weltanschauung”)(初版于1928年),出自《晚期手稿》(Sp?te Schriften),《舍勒全集》第9卷(Gesammelte Werke, Bern-Munich: Franke, 1976),第75~84页。关于海德格尔对雅斯贝尔斯上述作品的评论(写于1919和1921年之间的某个时间),参考GA9第1~44页。 

[6] 《哲学论文集——论“缘构发生”》(Beitr?ge zur Philosophie (Vom Ereignis)),GA65第45页,436页;以及参考第43页,48页。 

[7] 《朝向思想的实情》(Zur Sache des Denkens, Ruebingen: Niemeyer, 1969),第61~68页。海德格尔于1936-1946年期间关于尼采的讲座,对于理解他关于“哲学终结”这种观念的思想背景及其发展是必要的。 

[8] 将费希特作为目的论方法的“先驱者”并将他的思想转变为一种建设性的辩证法,参考GA56 /57第37页以及GA65第200页。 

[9] 埃德蒙德·胡塞尔的《纯粹现象学通论》(Ideas: General Introduction to Pure Phenomenology, tr. W. R. Boyce Gibson, New York: Collier Books-Macmillan, 1962),第83页。但是在海德格尔反思该文本的时候,他只在GA56/57第109页中直接引用该文的部分用语。[译者注:该段引文的翻译参照胡塞尔的《纯粹现象学通论》第84页,译者李幼蒸,商务印书馆,1996] 

[10] GA61和GA63对于海德格尔思想的发展有什么重要性,关于该问题的讨论,参考Th. C. W. Oudemans的“海德格尔的‘逻辑研究’”(“Heideggers ‘logische Untersuchungen’”),《海德格尔研究》第6期(Heidegger Studies 6,1990),第86~94页。 

[11] 在“现象学与价值先验哲学”(GA56/57中的第2 篇讲课搞,本文中的索引来自这篇讲课稿)中,海德格尔与里凯尔特的决裂变得非常明显。关于该问题的简短讨论,参考作者对GA56/57的评论,在《现象学研究》第19期(Research in Phenomenology 19, 1989),第304~310页。H. G. 伽达默尔认为海德格尔早期的思想路程是一个将他自己从新康德主义哲学、从伪黑格尔主义以及从伪托马斯主义中解放并独立出来的过程(尤其在1922年)。参考伽达默尔的“解释学和狄尔泰学派”(“Die Hermeneutik und die Diltheyschule”),《哲学博览》第38期(Philosophische Rundschau 38,1991),第170页。以及参考T. 克兹里的“《存在与时间》的起源”,《人和世界》第25期(Man and World 25, 1992),第22页(克兹里谈到了海德格尔GA56/57中的“方法论的抉择”)。 “哲学观念和世界观问题”是海德格尔进入思想“实情”的开端,对其意义的深入分析,可以参考T. 克兹里的“1919年战争应急学期讲课:海德格尔在解释学话的现象学上的突破”(“Das Kriegsnotsemester 1919: Heideggers Durchbruch zur hermeneutischen Ph?nmenologie”),《哲学年鉴》第99期(Philosophische Jahrbuch 99, 1992),第118~121页。 

[12] 主要参考GA1第198页(屈服,传统),第199页(先验),第406页(理论态度,错误),第409页(中世纪目的论世界观),第410页(作为世界观的哲学)。 

[13] 然而,海德格尔宣称,认为中世纪哲学缺少方法论意识的观点是非常普遍的,甚至是有问题的,尤其是根据中世纪思想家(如阿奎那,伯纳凡涂尔(Bonaventure))对哲学(理性)和神学(信仰)的关系的系统反思,以及其它方法论方面的文章(如,objuctum materiale, objectum formale quod, objuctum formale quo)。 

[14] 参考下列海德格尔著作:GA2第21~26页(第5节),第36~52页(第7节);GA24 第26~32页(第5节);GA61第11~40页。以及参考克兹里的“《存在与时间》的起源”。 

[15] 《哲学是什么》,第28页。 

[16] 马丁·.海德格尔,“哲学的本质”,《马丁·海德格尔学会年鉴》(Jahresgabe der Martin Heidegger Gesellschaft, 1987),第21~30页,27页。 

[17] Ibid.,第27页,26页,23页。 

[18] 该诗的本来自《诗,语言,思想》(Poetry, Language, Thought, tr. Albert Hofstadter, New York: Harper & Row, 1975),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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