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马赫的经验论哲学

来源:岁月联盟 作者:李醒民 时间:2010-09-01
[内容提要] 本文集中论述了马赫经验论的根基、内涵,并剖析了对马赫经验论的普遍误解。
[关键词] 马赫,经验论,要素一元论,感觉经验论

马赫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超级哲人家。马赫属于经验论的范畴。这种经验论既有对传统经验论的继承,也有超越,突破和创造,从而具有较为丰富的内涵。马赫的经验论是感觉经验论,它虽则激进和彻底,但并不极端和狭隘。

1)马赫经验论的根基:要素一元论及其真谛
“要素”一词是马赫的要素一元论的核心概念。在马赫看来,构成世界的要素并不是完全独立的,但是为了分析和研究的方便,可以将其划分为三组:外部要素或物理要素,用符号ABC……表示它们是那些通常被称之为物体的,由颜色、声音等组成的复合体,内部要素或生理要素,用符号KLM……表示,它们是那些叫作我们身体的,在前一类复合中以某些特点为优异标志的一部分复合体;内部要素或心理要素,用符号αβγ……”表示,它们是由意志、记忆印象等等构成的复合体。这样人为的划分,对应着科学研究的三个领域——物、生理学和心理学。马赫认为,通常人们把组成自我的复合体αβγ……KLM……与组成物质世界的复合体ABC……置于对立的地位。但是,有时只把αβγ……视为自我,把KLM……ABC……视为物质世界。初看起来,好像ABC……是离自我而独立的,并且是与自我相对立的。可是,这种独立性只是相对的,一经研究,就消失了。
按照马赫的观点,“要素是构成物理的(同时也是心理的)世界的最简单的基石”,它是到目前为止我们不能再作进一步分解的成分”,即“最后的组成部分”。([1],pp. 33,4)虽然要素依照联系的方式,时而表现为物理要素,时而表现为心理要素,然而“这些要素总是一样的,仅仅是一个种类的。”“一切要素都是等价的。”([1],pp.49,250)“我们物理经验和心理经验的暂定的基本共同的组分,我们称之为要素 。从形式上看,马赫的要素概念与原子假设有某种共同之处,但是从实质上看,马赫的要素比原子更广泛、更根本。更何况,实在论者或唯物论者是在本体论的意义上使用原于概念的,而马赫提出的要素概念并无本体论的涵义。
马赫虽然暂定地赋予要素以终极的基元地位,但他并没有陷入独断论,没有把要素视为至高无上的、 神圣不可侵犯的宝物。马赫指出,在物理学和心理学会合之时,各种各样的原子论和单子论都无能为力,但要素是世界要素的观念却消解丁疑难(且有功能),取得了成功。要素说“这个基本见解,虽然不自命为万古不灭的哲学,但现在在一切经验领域里都可以采取它,因此,这个见解费力最小,比其他见解都更为经济,适合于现时的知识总和。并且,这个基本见解明白它自己的功能是纯经济的,因而对于其他见解最能宽容。它并不闯入现在流行的见解还适用的领域。它也随时准备着以后经验领域扩大时让位于更好的见 解.”([1],p. 25)马赫进而强调指出:要素不是最终的,“它们正如炼金术的原素和今日化学的元素一样,是尝试性的和初步的”,也没有必要把研究的每一个片断都归诸于它们。
马赫的要素说是与笛卡儿的广延和思维对立的二元论、莱布尼兹的单子论和多元论以及后来的亨普尔的两个面(理论面和观察面) 格格不入的,他在要素的基础上建构了一元论的世界观即要素一元论。马赫这样写道:“谁想把各种科学集合而成为一个整体,谁就必须寻找一种在所有科学领域内都能坚持的概念。如果我们将整个物质世界分解为一些要素,它们同时也是心理世界的要素,即一般称为感觉的要素,如果更进一步将一切科学领域内同类要素的结合、联系和相互依存关系的研究当作科学的唯一任务,那么我们就有理由在这种概念的基础上形成一种统一的、一元论的宇宙结构,同时摆脱恼人的、引起思想紊乱的二元论。”([1],p. 240)马赫还明确指出,他的“物理现象和心理现象的一元论”并不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而只涉及对二者相互依存方式的观察”。他继续说:“我之所以也达到了这种一元论,是因为我认为生命的统一性先于自我和客我的区别。 “这里,马赫的要素一元论与他的主义和进化认识论关联起来了。
马赫意识到他的要素一元论“陈述不够明确”,他相信这是“可以完全克服的”([5],p. 69)。但他坚决拒绝把自我与世界、精神与物质、主体与客体、属性与实体绝对对立的二元论的世界观。他认为“心物二元论是人为的,是不需要的”,“主体和客体的对立并不存在”。“表象会多少摹写事实这个问题,像其他一切问题一样,是个自然科学的问题。”([1],pp. 32,252)他在批评笛卡儿的二元论时说:“二元论代表了从纯粹的唯物论到纯粹的唯灵论过渡的整个范围,这取决于我们如何估价物理的和心理的东西,即把一个看作是基本的,把另一个看作是派生的。与任何自然的观点相反,二元论的对比变得如此剧烈,以致排除物理的东西和心理的东西的所有接触,这便产生了像‘偶因论’(occationalism)或‘先定的和谐’(pre-established harmony)这样的怪物。”([2],p. 5)
马赫有时也把“感觉”、“感觉的复合体”与“要素”和“要素的复合体”相提并论,因此他的要素一元论也被称之为感觉一元论.但是他提醒人们注意:“只有在这里所指的联系或关系中,只有在这里所指的函数的依存关系中,要素才是感觉。在另一种函数关系中,要素同时又是物理对象。我们用附加名词‘感觉’表示要素,只是因为所指的要素作为感觉(颜色、声音、压力、空间、时间等等)对大多数人更熟悉得多……’([1],pp.12~13)但是,马赫还是觉得感觉一词“包含着任意性的、片面性的理论” ,他宁可只谈更中性的词“要素”。这是因为在马赫看来,感觉的概念容易被人误以为,被感知的对象总是通过感知者的行动为某一主体所了解的。便是,自我并不是一种具有任何物质性的主体,而仅仅是要素的复合。马赫不同意下述看法,“有人以为世界是由一种神秘的东西构成的,这些神秘的东西与另一个同等神秘的东西即自我相互作用,从而产生了所能经验到的感觉。”([1],p. 23)
在某种程度上,要素一元论既是马赫对自己科学研究成果的和概括,也是为了科学统一而作出的尝试.马赫受到费希纳心物平行论的影响,但他依据经验不同意费希纳关于物理的东西和心理的东西是同一实在的两个方面,而认为二者之间没有任何鸿沟。马赫指出,物理的东西和心理的东西不存在“本质的差异”和“对立”,“也不存在内部和外部”,而存在着“要素”的简单的同一性;二者之间的界限,“是按照临时考察的方式来区分的”,“完全是实用的和约定的”([1],pp. v, 35, 238~239)。马赫断言,“心理的东西和物理的东西在原则上是不可通约的(incommensurable)”这一看法,只不过是“从原始文化那儿得到的、迄今还未完全消除的偏见的遗迹”([2],p.360)。马赫认为,他的这一观点和作法也“会成功地开辟科学研究的新道路”([1],p.239)。
马赫虽然不自命为哲学家,但他并不满足于科学专业的狭窄界限.他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就是要寻找一条在各个学科都行得通的道路,要寻求一种在科学领域中转移时无需立即放弃的普适观点。马赫发现,对于纯粹物理学家来说,物体这个观念会使他在研究中易于辨明方向,同样追求实用目的人也可以从自我这个观念得到切实的支持。可是,到了物理学和心理学会合之时,把这一领域的观念移到那一领域内,就显得要不得了。在马赫看来,人类的科学知识无非是来自物理学、生理学和心理学三个领域,这三个领域的区分并非题材不同,而只是审查同一个世界的方法论视角(或探求的方向,或对感觉的态度)不同而已,是出于研究方便的考虑。实际上,“物理学研究与心理学研究并没有根本的不同”,“只有它们的结合才能构成一门完备的科学”([1],pp. 14,262).马赫引入要素概念,正是为了消除设置在各门学科之间人为的鸿沟和藩蓠,把科学统一起来,因为“正是这些要素构成最广义的物理学和自然科学的心理学的桥梁”([1],p.284)。马赫对感觉分析的贡献,就是按照这个进路所作的有益而成功的探索。也许正是对要素概念的科学起源和科学功能的洞察和彻悟,费耶阿本德甚至多少有点偏颇地认为,马赫的要素一元论不是哲学学说,而是科学理论([3])。

2)马赫的感觉经验论及其内涵
经验论把感觉经验视为知识的唯一的源泉和最后的检验标准,把经验科学视为知识的理想形态。以此观之,马赫哲学无疑落入经验论的范畴。因为他这样讲过:“关于自然的科学知识的唯一直接源泉是感性知觉。” 最能促进科学思想的因素是逐渐扩展的经验范围。”([6],p. 223)在马赫看来,近代科学就是在经验论的进路中起来的:近代科学不是从思辨,而是尽可能从事实力求构造它的世界图像的。它求助观察证实它的构造……把在理论上构想的或理论上猜测的某种东西交付观察直接证实,即使之变得让感官可以触知,始终是特别有吸引力的([6],p.310)。
当然,马赫的经验论也有他自己的特点。如果说经验论在培根身上找到了它的先知,在洛克身上找到丁它的公众领袖,在休寞身上找到了它的批判家的话,那么在马赫身上则找到了它的承前启后者。哲人科学家马赫把经验论纳入科学的轨道,提高到科学的层次,并把感觉作为经验论的核心概念,对其进行了深入的科学分析,因此马赫的经验论可称之为“感觉论的经验论”,或“感觉经验论”,在某种意义上也可称之为“科学经验论”。
据布莱克默研究,马赫是以三个物理学和心理学定义为“感觉”划定范围的。在1872年,感觉是与呈现presentation)或观念区分的。在1886年,感觉被贴上要素的标签,囊括了所有实在,但是感觉也为与人体相关的那些要素保留着。在第三个定义中,他在“可度量的感觉”与“不可度量的感觉”之间作了区分,这个定义从1860年代起日益强固了他的观点 。不管怎样,我觉得,马赫最常用、定义得比较严格的还是第二个。马赫在1875年就这样简短而明确地陈述如下:“现象可以分解为要素,就这些要素被认为与身体的一定过程相联系并为这些过程所决定而言,我们称它们为感觉。”([1],p. 13)在1886年出版的《感觉的分析》中,他数次作了类似的定义。在1905年,他这样写道:“就我的物理发现物的总和而言,我能够把这些分析为现在不能再分析的要素:颜色、声音、压力、温度、气味、空间、时间等等.这些要素依赖于外部和内部的环境,当包含后者并且仅包括后者时,我们可以称这些要素为感觉。”([2],p. 6)
马赫给感觉在认识论中以很高的地位,他的简单而基本的感觉仿佛是“经验原子”。他认为感觉比形式逻辑或数学定理和假定更可靠,他并不把分析真理看作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米泽斯(R.von Mises)在剖析马赫的经验论的科学概念时说得好:感觉印象不是靠不住的,而且它们并不欺骗我们:只有通过感觉印象的世界才是给予我们的世界。我们全都试图使自己适应这个世界,就是要用先前收集的经验来补足必然不完全的实际现时的观察。无论在什么领域做出的一切断言,只有在它们能够被证实的程度上,即是在说在它们最终能够被还原为同感官知觉有关的诸陈述的程度上,它们才是有意义的。
由此可见,马赫的经验论不仅把感觉置于科学认识的起点(唯一源泉)和终点(最后检验),而且把科学认识的对象限于感觉世界,否认在感觉之外或之后的形而上学的“物自体”之类的东西。马赫之所以重视感觉的分析,之所以把科学的主要范围限于感觉的分析,这是由于他“深信全部科学的基础,特别是物理学的基础,须等待着生物学、尤其是感觉的分析作进一步的重要阐明。”([1],p. i)
马赫不仅对感觉分析做出了科学贡献,而且这种分析本身就具有认识论意义。例如,他从生理学和心理学的角度,详细地分析了感觉、记忆、知觉、观念的逐步形成过程,感觉与直觉的概念的关系等等([2],ChapterⅠ,Ⅳ)。他把这种分析称为“探索的心理学”, 这是他的《认识与谬误》的重要主题。他的《感觉的分析》,也是对感觉所作的物理学的、生理学的和心理学的分析。这两本书都具有丰富的科学认识论的内容,是他把经验论提高到科学水平上的标志。此外,他还站在经验论的立场上,以当时的科学成果为背景,以语义分析和句法分析相结合的方法为工具,通过对感觉要素的内在结构的分析,来揭示感觉的认识功能,消除形而上学哲学家们在感觉概念解释上的歧义和对立。马赫的这一探索,在对感觉这一重要概念的哲学解释中,无疑具有不可忽视的“划界”意义。这对于那种仅仅将感觉作“唯物”的“唯心”的机械语义分析的哲学家来说,无疑是极有意义的矫正 。马赫的这一做法,显然对其后的逻辑经验论是一种启示。
作为哲人科学家的马赫,既不愿盲目地追随某个有体系的哲学家,而是博采众家之长,也不想自己去构造庞大的哲学体系,而是面对的现实问题随机应变地作“机会主义”的处理,因此他的经验论(广而言之,他的哲学)内涵丰富,外延广泛,几乎包容了经验论的主要变种的成分,也融进了非经验论的诸种因素。
(1)马赫常常被普遍地看作是实证论者,是孔德实证论和逻辑实证论的中途人物或所谓第二代实证论者。布莱克默给众说纷纭的实证论下了种种定义,并细致地分析了马赫的实证论的内涵([8],pp. 164~169)。他认为马赫的实证论是自我定义的实证论(至少就科学而官,实证论是科学的方法论,它不仅不是哲学,而且其目的使所有的哲学成为多余的),宗教反对的实证论(唯物论的和无神论的哲学),部分的狭义实证论(孔德哲学)和十足的广义实证论(把认识论的现象论和科学主义即相信科学技术进步的合乎需要性结合起来的哲学)。石里克 更是明确揭示出,包括孔德和马赫在内的实证论的特征是反对形形色色的形而上学。马赫和孔德都一致认为,超越经验的、超越我们知觉以外的知识,设想得到某种存在于经济彼岸的“物自体”的知识是不可能的。实证论的其他基本之点是把经验和完全的“所与”,也就是和我们意识的内容等同起来,即与作为这种直接经验的对象,例如作为呈现于我们头脑中的感觉、回忆、感情等等同起来。
马赫拒绝实证论的标签,他也不要作实证论哲学家。在他的所有著作中,只有一处对孔德作了重要涉及,即关于人类智力发展的“三阶段论”([2],p. 72).直到晚年,他才在一篇文章(1910年写成,1919年发表)中心照不宜地接受了普朗克授予他的头衔,埋怨普朗克并没有对他的“实证论做出正确判断”([4],p. 206)。马赫之所以被吸引到实证论,是因为他相信实证论能为科学提供可靠的基础.马赫不愿接受实证论者的名号,是因为实证论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具有坏的内涵,是因为他确实超出了孔德的实证论(他不钦佩孔德)。事实上,他的思维经济原理和进化认识论已赋予实证论以新的涵义。他的实证论意向与孔德截然不同”([9]):他力图改造自然科学,使科学能够被理解为一种统一的事业,孔德则以改造社会科学为己任,以物理学为范例建立所谓的社会物理学,而其后的逻辑实证论则致力于改造哲学,使哲学科学化。此外,马赫实证哲学是感觉取向的,而孔德这位“社会学”术语的发明人则蔑视内省心理学。
(2) 按照传统的解释,马赫哲学也就是属于现象论这样一类经验论哲学。科恩(R.S.Cohen)指出,马赫的现象论立足于对感觉外观的依赖,把科学说明的本质看作是协调现象之间的函数关系 。门杰说马赫把自己限制在现象之内,拒绝寻找现象或资料的客观原因,马赫哲学常常被称为现象论 。沃尔特斯(G.Wolters)认为,马赫的现象论即是我们的一切知识都是由感觉材料构成的观点,现象论表达了马赫的世界观,而且对心理学和物理学这样的异质领域的科学研究有特殊的方法论作用,但不是马赫科学哲学的基础,马赫的科学哲学有实践基础 。杉山滋郎认为马赫的现象论意谓用直接可测量的诸量的函数关系来描述各种现象,并以此作为科学的目标 。熊谷阳一认为马赫哲学是非主观主义的现象论 。也许布莱克默的分析最为详尽了:马赫是认识论的现象论者,他把知识限制于观念和感觉,认为我们只能知道(或经验、或确信)观念和感觉,他也是本体论的现象论者,他把实在限定于观念和感觉内,并用关系的实在扩充它,他还是指称现象论者,他认为有意义的指称是被有意识地经验的或能够被有意识地经验的东西,即指称隐含实在,至少隐含感觉的存在或现象的存在,但马赫不是内在现象论者,他通常不认为在意识中显示出的感觉都是真实的,他十分不情愿容许在科学中谈论未意识到的感觉,例如他反对赫兹诉诸潜运动作为物理学的合理进路:马赫现象论的科学目的概念复活了贝拉明(C.Bellarmine)的现象论立场([8],pp. 31~35)。
我觉得,马赫的现象论主要并不体现在他的哲学本体论和认识论中,而充满在他的科学研究纲领和科学观中。按照马赫的观点,科学家研究的对象只能是外观(appearance,亦可译显现、现象)或现象(phenomena),他拒斥超现象的推理或推测。他说:“我坚持的一件事就是,在自然研究中,我们仅处理外观相互关联的知识。我们想象在外观背后的东西仅存在于我们的理解中,对我们来说仅具有记忆技巧或公式的价值,因为它们是任意的和不相关的,所以它的形式随我们文化的立场而改变。” 以此出发,他把空间和时间不是视为独立的实体,而是看作现象相互依赖的形式,他的质量定义也是竭力建立现象的相互依赖和消除形而上学朦胧的结果。马赫认为,要是“否定整个现象世界”,科学“将给我们提供一个十分人为的世界图解,我们在这个世界图解中几乎辨认不到实在”;对于否定者来说,“正巧熟悉的感觉世界突然在他们眼中变成了最大的‘世界之谜’。”([7],p. 297)
马赫的现象论的科学观把“研究现象的相互依赖视为自然科学的目的”,认为“自然科学的目标是现象的关联”([17],pp. 9,74)。马赫把物理学理论分为力学物理学和现象论物理学([7],333-335),他偏爱以热力学和能量学(energetics) 为范型的现象论物理学。他长期以来持有这样的观点:我们能够发现普遍的现象论的定律,力学现象作为特例可以分类在这些定律之下。力学并不是用来说明这些现象论定律的,它只是作为探索现象论定律的指示器([7],pp. 328~329)。
马赫的现象论也与他的其他哲学思想相关.他认为揭示现象的唯一方法是通过感觉经验,关于外部世界的交流唯一可靠的基础是对现象进行观察。他用他的进化认识论和经济理论证明现象论是有正当理由的,只有现象论才能给科学以所需要的确定性,从而有利于人这个种族的幸存和昌盛。此外,“如果我们一旦使自己明了,我们仅仅关心查明现象的相互依存,那么一切形而上学的暧昧都会消失。”([13],pp. 275~276)马赫直止晚年还坚信,现象论的物理学不仅是所向往的科学目标,而且也是可靠的科学方法和实验物理学的唯一恰当的方法。
(3) 操作论是20~30年代由布里奇曼提出的一种实证论哲学,它断言科学的表述仅在它们能转换为一系列操作术语时才有意义。布里奇曼是在马赫关于质量概念的测量定义的启发下提出操作论的。所谓“操作”,他意指某类实验。由于实验能够被分解至少粗略地为感性知觉,因而布里奇曼的立场与马赫十分类似。其实,早在1883年在“论静电学的基本概念”的讲演中,马赫就表明,电的“度规概念”(metrical concepts)是“在思想中精确模写事实”的“工具”([6],pp. 107~108)。在《热学》中讲到概念时,马赫已明显具有操作论的概念观的胚芽。他敏锐地察觉到,“包含在概念使用中的操作群常常是复杂的”,要实际拥有该概念,就必须“彻底进行”这样的“操作”。“正如技术操作可以用来检验给定对象或构造新对象一样,概念也可以这样在检验或构造的意义上被使用。”([7],pp. 381~382)他甚至一般地认为;“语词引起的感性活动可以由许多操作组成,其中一种操作可以包含另一种操作。”([1],p. 248)
(4) 工具论也许可以看作是强现象论在经验领域后退的产物。马赫也具有工具论的倾向,他把科学理论视为在世界和生活中定向的工具。他也正是在工具论而非实在论的意义上承认原子和分子可以作为“描绘现象的“经济的工具”([6],p. 207)。
(5) 马赫的感觉经验论也浸透着描述论(descriptionalism或dcscriptionism),这充分体现在他的科学观中.在马赫看来,“所谓描述科学必定依然主要满足于重构个别事实”([13],p. 582),“科学的任务不是别的,仅是对事实作概要的陈述”,理论物理学就是“用要素作一般描述的问题”([1],pp. iv,260)。马赫充分注意到描述在科学中的意义和功能:“科学知识的交流总是必须包括描述,即在思想中摹拟事实的摹本,用来代替它的客体,省去新的经验的麻烦。此外,为了节省和获取的劳动,人们力图简明而扼要地描述.这实际上是自然定律意谓的一切。”([6],pp. 192~193)在这里,马赫事实上把描述视为全部经验的浓缩和凝结。像现象论一样,描述论在马赫思想中占有重要地位,布莱克默甚至认为,马赫作为哲学家的最大成功是说服几代在哲学上有倾向性的科学家,赞成贝拉明描述和关联现象的科学的版本([8],p. 170)。确实,在19世纪末,由于热力学的成功和马赫哲学的影响,现象论和描述论的理论被视为最高级、最尖端的理论。马赫对描述本身有比较详细的论述。他认为“描述是在思想中建立事实”([6],p. 252),“描述是可以想象的最简单的描述”([2],p. 240)。他把描述分为两类([6],pp. 236~2581;[7],pp. 363~370):直接描述是仅仅使用纯粹概念工具的事实的言语交流,间接描述是在某种程度上使用了在其他地方已经给出的系统描述,甚或还没有精确地做出的描述,如光象波动或电振动。于是,所谓的理论或理论观念都落入间接描述的范畴。马赫指出,用直接描述代替间接描述似乎不仅是可取的,而且是必要的,直接描述不包含非本质的东西,它把自己绝对限制在对事实的抽象理解中。此外,马赫还认为,是描述而非说明,描述要优于说明。
(6) 马赫的经验论也呈现论而非表象论的。所谓呈现论,是认为心智所知觉的东西就是对象本象,是在没有任何中介介入的情况下直接感知的,所谓表象论,则认为心智所知觉的东西是心智之外的物质对象的心理影像即表象。19世纪,孔德在社会科学,马赫在科学,都尝试把科学的基本假定从表象论的认识论转移到呈现论的认识论。马赫宣称我们的科学研究仅能以感觉世界为基础,认为感性知觉是在我们之外存在的(超越意识的)物体对自我所起的作用的观点是不必要的,因为我们对于所谓外在陈述只能以感觉为根据。因此,感觉和感觉的复合能够而且必须是关于外在世界的那些陈述的唯一对象,根本不需要假定一种在感觉之后潜在的、不可知的实在。正如布莱克默注意到的,马赫的现象论在描述和说明两方面是呈现论的。像因果实在论一样,它把表观的物理客体等同于感觉,像朴素实在论一样,它在描述自然时是呈现论的,但是与朴素实在论和因果实在论不同的是,它拒绝把力或动力作为原因,而赞同用术语“定律”、“数学函数”或“事件的规则序列”来说明([8],p. 11)。
(7) 马赫对以詹姆斯等人为首的美国实用主义的诞生和,有着强烈的智力亲缘关系。马赫哲学本身也具有实用主义成分。例如,马赫拒绝大多数人对真理的理解,即真理是一个断言与过去、现在或将来的实在或事件之间的可靠符合。他偏爱实用主义的真理观,即为真的断言是满足“人的目的”、“人的生物学需要”或有利于“人种或人类种族幸存”的断言([8],p. 28).但是,当詹姆斯轻率地推断说,基督教满足大量人们的“生物学需要”,因而在实用主义的意义上至少对那部分人为真时,马赫对此表示强烈不满,因为它亵渎了马赫的无神论和反对有组织的宗教的立场。马赫的真理观虽然含有传统实在论的真理符合说(思想对事实的应)和内在实在论的真理融贯说(思想对思想的适应)的因素,他甚至还讲过“所有的进步旨在理论更符合实在”([2],p. 356)的话,但他还是不大偏爱实在论的真理观:“即使物家关于某些个人的物理感觉经验的最简单思想也并不完全符合实在,思想通常比经验包含较少的实在,它仅仅是实在的图示的表象,具有偶然的、未事先考虑的条件。”([2],p. 137)马赫本人则认为“知识和错误从同一心理源泉流出,只有成功才能告诉是知识而不是错误。”([2],p. 84)这显然带有实用主义的色彩。

3)马赫的经验论并非是狭隘的或极端的经验论
马赫的要素一元论和感觉经验论具有过分强烈的经验论色彩,这种经验论尽管在当时的科学和哲学背景中起过除旧布新的作用,但是由于其对感觉和观察的偏窄理解,对理论化和形式化的忽视或轻视,以及对科学高度抽象的人为特征的低估,因而难以适应相对论和量子论的发展。这是马赫主导哲学思想的保守性和局限性之真正所在。但是,不少人在没有认真研读马赫的情况下,仅凭道听途说来的结论或片面的印象,误以为马赫的经验论是狭隘的,极端的。这实在是误解(作者在此之前也有误解)了马赫!
马赫主导哲学是一种彻底的或激进的经验论,但并不是狭隘的或极端的经验论。马赫大概没有忘记经验论先知培根的遗训(理性在经验论的知识见解中是不可或缺的)和纲领(新经验论者是采花酿蜜的蜜蜂,而不是理性论者蜘蛛和老经验论者蚂蚁) ,也恐怕了解实证论鼻祖孔德机敏的洞见和预示(人类精神必须要有某种理论,才能进行观察) ,尤其是现实的科学实践也不容许他完全倒向无论哪一“极”,因此马赫哲学虽然激进和彻底,但并不极端和狭隘。其理由如下:
(1) 马赫主导哲学包含着反经验论即理性论的成分,这种成分有时显得足够强烈,以致莱伊觉得马赫更加接近理性论 ,以致费耶阿本德认为马赫哲学是“辩证理性论”([3])。尽管我不赞成他们二人的结论,但他们所言并不是毫无根据的。马赫确实曾经说过理性高于感觉,理论优于观察的话:“然而,我们具有一种感官,就它能理解的关系的范围而言,这种感官比其他任何感官都要丰富。它就是我们的理性。这处于感觉之上。只有它才能发现关于世界的永久的、充分的观点。”([6],p. 105)“与观察(因为总是有大量的、复杂的附属环境的影响)实际上能够保证的相比,理论则更局单、更精确地描述事实,只有理论符合明确的、决定性的理想。理论的这种精确性能使我们通过一系列相等或不等的步骤,演绎出具有深远意义的与该理论一致的推论。”([2],p. 357)
不仅如此,马赫还认为,为了发现世界秩序,科学家通过咨询实验、本能的思想实验和直觉等探索原理;原理定义了一种思维风格,以此概述或理想化已知事实。马赫还把直觉乃至诗人的想象都归属于科学研究合理性的原则之下,诗人的想象是心理发展的开端,是假设和理论形成的源泉。他早已洞察到当代科学哲学观察渗透理论的命题:“几乎任何一个观察都已经受到理论的影响”([2],p. 120)。他甚至认为:“没有某种先入之见,实验是不可能的,因为它的形式是由先入之见决定的。”([4],p. 188)
(2) 马赫主导哲学溶进了非经验论即约定论的因素。在这里,我们要强调一个常常被人忽略的事实,马赫是约定论的先驱之一,彭加勒则是约定论的创始人和集大成者 。马赫的约定论思想已具有彭加勒经验约定论的部分内容。马赫的约定论思想早在他对经典力学概念框架和力学自然观的怀疑和批判时就初露端倪。他在1872年就明确指出,他在处理热和电时的不同观点的理由纯粹是的,完全是约定的,因为基本事实的选择也是一个“方便”的问题([1],pp. 44,57)。在《力学》中,他已明确地揭示出,牛顿力学中隐含着约定成分,物理学各个分支的划分部分是约定的”,要除去“其基础是历史的、约定的或偶然的概念”,可借助比较物理学达到([13],pp. 596~599)。马赫也认为:“心理的东西和物理的东西之间的界限,完全是实用的和约定的。”([1],p. 239)不仅学科划分是约定,马赫表明科学中的一些术语、名、概念、测量单位等也都包含着约定。例如,他说:“所有合适的和不合适的术语——在科学中存在着大量的不适合的和怪异的组合——都建立在约定的基础上.”([6],p. 342)“名(name)是约定的产物”,“温度数建立在任意约定的基础上”,测量单位是一种约定地确立的比较的事实”([7],pp. 68,63,370)。但是马赫看到,比较普遍的概念可以“摆脱约定的限制”([2],p. 327)。马赫像古希腊原子论者留基伯、德谟克利特一样,也持有感觉的质是约定的观点:“亮、暗、光和颜色不能被叙述。这些具有正常视力的人经验的感觉只能被命名,即借助于普遍承认的任意约定或自然想起的约定来称呼。”
(3) 马赫对经验论的方法论即归纳主义持有强烈的保留意见。我们在《热学》中读到:“无论谁埋头于研究或研究的历史,他确实不会相信,发现是按照亚里士多德或培根的归纳图式即枚举相互一致的例子做出的.假如他是如此作的话,那么发现事实上就是十分容易的事情。”([7],p. 402)在马赫看来,在科学探索或科学发现中,“形式逻辑的三段论法,甚至归纳逻辑都不会有多大帮助,因为智力情境本身从来也不会完全重复。”([2],p. 146)在这里,马赫坦白地表达了他的非归纳主义乃至反归纳主义的观点([2],pp. 225~237):“三段论和归纳都不能创造新知识,而只是确信在我们的各种洞察之间没有矛盾,表明这些洞察是如何关联的,并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某个特殊洞察的不同方面,教给我们在不同形式中辨认它……相当奇怪的是,大多数涉及到探索方法的探索者仍然把归纳视为主要的探索方法,仿佛自然科学无所事事,只不过是直接分类敞开摆在周围的个别事实而已。并非我们希望否认也是重要的东西,而是它并未穷尽探索者的任务:他尤其必须发现相关的特征及其关联,这比分类已知的东西更难。对自然科学来说,‘归纳科学’的名字因而是不正确的。”
马赫进而揭示出,“归纳科学”只是从早已过时的传统和仍在坚持的习俗来看是可以理解的。其实,被用不恰当的名字“归纳”来称呼的心理操作,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心理操作过程.它不是逻辑过程,而是抽象和想象的过程,这种可以导致发现激励的操作过程与归纳毫不相干.马赫通过分析得出结论说:“完备的归钠并不比三段论提供更多的经验拓广。通过把个别判断提高到一个类判断,我们仅仅使我们的知识更简明,我们仅仅更扼要地表达了它。另一方面,不完备的归纳虽然先干知识的扩展,但因此也包含着错误的危险,从一开始就预定要受到检验、校正甚或拒斥。我们较容易得到的一般判断绝大多数是通过不完全归纳得到的,仅有极少数是通过完备归纳得到的。用这种方式形成的一般判断不是片刻的事情,也不是仅仅发生在单个个人中.所有同代人,所有阶层,事实上整个几代人都协同校正这样的归纳。”
(4) 马赫多次为科学的抽象本性辩护,强调普遍概念和数学概括在科学中的巨大作用。马赫也许从力学发展的几个阶段(观察事实,抽象概括,演绎和形式发展)中就认识到,真正的科学都必须具有抽象的和数学的本性。比如,早期力学探索者的任务是建立重要的事实,其后的追随者则是在此基础上用数学物理学的方法演绎地逻辑地制作它们。在马赫看来,抽象的、理想化的描述理论才是唯一合理的“终极科学”(end science),只是数学化的科学才是名副其实的科学。马赫虽然坚持“我们能够从世界上知道的一切东西必然是由感觉表现出来的,这些感觉能够以精确陈述的方式摆脱观察者个人的影响”,但是他接着就表明:“我们能够想要知道的一切都是以数学形式表示的问题的解、由感觉要素相互之间函数相关的断言给出的。这种知识穷尽了‘实在’的知识”([1],p. 284)。
(5) 作为思想家的马赫象亚里士多德和彭加勒一样([22],p. 231—234),也极度重视推崇、赞美思想和观念。他说:“思想能够被唤起和结果实,就像一块田地由于阳光和雨露而结果实一样。”“最令人愉快的观念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从已有的概念中产生的。”([6],pp. 366,226)他把没有伴随思想的经验视为异己的,认为一个面对感觉经验而没有思想的人是迷糊的,不能完成最简单的任务([3])。他以诗人的想象、以诗一般美丽的语言这样赞颂观念和思想:“观念不是生活的全部。它们只是用来照亮意志道路的短暂的光华。但是作为我们有机进化的精妙反应,观念具有至高无上的重要性。没有什么理论能否认我们感到观念的力量在我们身上所引起的根本变革。我们甚至不必为这种进程找证据,我们只须立刻确信它……我们觉得生活的真正珍珠在于不断变化的意识内容,而个人仅仅是一条把这些珍珠串在一起的无关紧要的象征性的线。因此,我们准备把我们自己和我们的每一个观念当作宇宙进化的产物和主体:我们必须坚定地、无阻挡地沿着未来将向我们敞开的道路前进。”([6],pp.233~285)请仔细品味一下,这能出自极端的或狭隘的经验论者之口吗?在这里,联想起来亚里士多德“思想是至高无上的”箴言,回忆起彭加勒“思想是漫漫长夜中的闪光”的妙语,我们怎能不吟咏出“身五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诗句来呢。
(6) 马赫在论述有关具体问题和关系时,注意在对立的两极保持张力,而没有囿于经验论一极。在谈到科学的功能及理论和经验的关系时,马赫说:“科学的功能就是代替经验。一方面,科学必须依然停留在经验之外,经常地期待着确认,经常地期待着驳倒。科学不关心既不可能确认也不可能反驳的东西……理论和经验的比较,将随着我们的观察手段的改进而扩展得越来越远.如果没有和经验相联系的观念,单单经验只会使我们感到陌生.观念如果适合于最广阔的研究领域,并给最大量的经验做出补充,那就是最科学的观念。”([13],pp. 586~587)在谈到事实和观念或观念和观察的关系时,马赫进了一段颇有辩证法色彩的、在对立的两极保持了必要的张力的话:“英国哲学家惠威尔指出,对于科学的形成来说有两件事是必需的,即事实和观念。只有观念只会导致空洞的猜想,而仅有事实也不会产生有组织的知识。我们看出,一切取决于使现存的概念适应于新事实的能力。过于迅速地屈从于每一个新事实会妨碍稳定的思想习惯的形成,而过分僵硬的思想习惯又妨碍观察的自由。如果我们能够在这种斗争中,在判断和预断(成见)之间的妥协中使用该关系,那么我们理解事物的范围就会扩展。”([6],pp. 231~232:[7],p. 358)
类似的论述在马赫的著作中还可顺手拈来。例如,在谈到观察与理论的关系时,马赫说得好:“我们称思想对事实的适应为观察,我们称思想的相互适应为理论.观察和理论也是无法截然分开的,因为几乎任何一个观察都已经受到理论的影响,观察要是足够重要的话,反过来也作用于理论。”([2],p. 120)在谈到思想与实验的关系时,他说:“思想与实验的密切结合建立了现代的自然科学.实验产生思想,思想然后进一步被转向与实验再次比较和修正,这样便产生新的概念,如此反复不已。”([2],p. 146)他还告诫人们,不要以为单独一个实验或观察就能确认观点的正确性([2],p. 89).他指出,尽管经验最初导致了某些几何学命题的知识,但科学的几何学则是直觉、物理的经验和概念的理想化三个因素合作的结果([1],p. 150~151)。
(7) 马赫本人也不同意把他的思想划入狭隘的或极端的经验论范畴。他在为自己被误解而辩护时讲得言之有理,“有人从其他方面发现,我的观点可以从过分重视感性和相应不了解抽,象作用和概念思维的价值得到理解.须知,若不重视感性,自然科学家便不会有多大成就,而重视感性,并不会妨碍他建立明晰而精确的概念。恰恰相反1近代物理学的概念在精确性和抽象程度方面可以与任何其他的科学概念相比,同时还表现出一个好处,即人们总能轻而易举地、确定无疑地追溯到建立起这些概念的感性要素。对于自然科学家,直观表象与概念思维之间的鸿沟决不是很大的、不可跨越的.我可以顺便指出,我决没有轻视物理学的概念,而是在过去几乎40年中,在许多方面都比以前更彻底地从事于评论这些概念。”([11],p. 280)
不管怎么说,马赫的主导哲学毕竟是偏向感性、偏重事实的。马赫在当时采取激进的或彻底的经验论立场并不是无缘无故的(也许是合理的),这既是他抵御新康德主义的先验论和黑格尔思辨的自然哲学的影响的需要,也是他反对力学神话(力学先验论和力学自然观)的要求.而且,正如马赫的自我辩护词所讲的,以感觉和经验作为自然科学的出发点和基础,本来就无可厚非,倒是非常合乎情理的。弗兰克在谈及这一点时说:马赫哲学的价值不在于它帮助物理学家在工作中怎样前进,而在于它提供了一种保卫物理学大厦,反对外来攻击的手段,把物理学放在无懈可击的位置上。事实上,普朗克在提及马赫实证论时也看清了这一点:“要给它以充分的荣誉,因为面对着威胁性的怀疑论,它再次树立起一切自然研究的唯一合法的出发点——感性知觉。”([9],pp. 219~234)连人文学者马克思也一般地说:“感性必须是一切科学的基础。科学只有从感性意识扣感性需要这两种形式的感性出发,因而只有从自然界出发,才是现实的科学。” 事实上,正如马赫所言,感性知觉和概念思维之间的鸿沟并不很大的。马赫的实验心理学方程是这样的:感觉+精神=感性知觉。因此,科学中的智力因素在马赫那里并不是在实验之后添加的,而本来就象面包中的酵母一样,早就融会在一起了([4],pp. 169~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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