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方言中的指示叹词

来源:岁月联盟 作者:陆镜光 时间:2010-08-12

【内容提要】不少汉语方言中都能找到一两个既有叹词的特征又有指示功能的词,本文称之为“指示叹词”,如粤方言的“呢”和“嗱”、吴方言的“喏”、长沙话的“喋”等。跟其他叹词一样,它们能在句首出现,可以独立成句,但同时又有明显的指示作用。本文考察了各地方言的指示叹词,发现它们都有两种主要的用法:手势用法(或现场用法)和象征用法(或非现场用法)。前者应是本来的用法,经虚化而成后者。语言类型学研究发现,世界各地语言表指示的手段一般都以名词性、副词性或动词性语词为主,专职指示用的叹词比较少见。汉语的这一发现,对普通语言学应有启示作用。

【摘 要 题】汉语言文字学

【关 键 词】叹词/指示词/话语分析/语法化
【正 文】

    1 从广州话的“呢”和“嗱”说起

广州话有个有趣的现象,就是表面上同一个“呢”字可在句子中三个不同位置上出现。请看例(1):
(1)呢,图书馆嗰个张生呢,唔知佢来唔来呢?(哎,图书馆那个张先生,不知道他来不来呢?)
这里的三个“呢”,形式虽然一样,功能却有所不同。第一个表示提醒,第二个表示停顿,第三个表示疑问。严格来说,第一个“呢”跟其他两个“呢”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前者相对独立,后者从属于前面的词组;前者表示某种话语的功能,后者是话题和疑问的标志。
为了区别“呢”的三种用法,拙文(1996)曾尝试把三个句法位置上的“呢”分别称为句首助词、句中助词和句末助词。这样做的好处是便于把句首的“呢”跟其他位置上的“呢”区分开。出现在句首的“呢”相当于叹词;出现在句中的“呢”相当于停顿词(赵元任1968;朱德熙1982);而出现在句末的“呢”相当于其他方言的句末助词。不过这种做法也有它的缺点,就是不能突出句首“呢”跟其它两个“呢”的根本区别。就它们的句法行为来说,句首的“呢”能单说,可自成一句话。这跟一般意义上的助词不同。请看:
(2)呢,只雀仔喺嗰度啊!(看,鸟在那儿啊!)
(3)呢,戴眼镜嗰个咪阿明啰!(看,戴眼镜那个不就是阿明吗!)
从语用功能方面考虑,“呢”的作用是把听话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某事物上,因此具有指示功能。“句首助词”的提法也不能很好地概括这一点。除了“呢”之外,广州话还有一个“嗱”(na[21]/la[21]),也是表指示的,如:
(4)嗱,戴眼镜嗰个咪阿明啰!(看,戴眼镜那个不就是阿明吗!)
(5)嗱,呢度十文!(〔买东西付钱时〕哎,这里十块!)
此外,我们注意到,吴方言也有个“喏”,也是用来表示指示和提醒的。以崇明话为例:(“喏”表示指示时念no[55]或no[53],表示提醒时念no[223])
(6)喏,拨一块糖你吃。(诺,给你一块糖吃)
(7)喏,夷个钥匙交拨你。(诺,他的钥匙交给你)
(8)喏,个件衣裳快点净脱夷。(诺,这件衣服快点把它洗了)
(9)喏,喏,大家看,夷个付何个腔调!(诺,大家看,他这副什么态度)
例(6)和例(7)都是说话人传递东西时说的话。例(8)和例(9)中“喏”把听话人的注意力引向眼前的人或事物。下面两例中,例(10)表示“请看”,例(11)表示提醒:
(10)喏,夷诈人[口]特。(看,他耍赖了)
(11)喏,是个年子个事体,你忘记脱[口]特?(诺,是前年的事,你忘了)
上海话也有“喏”,许宝华、汤珍珠的《上海市区方言志》(1998)就收了这个词。它有两个读法:n[53]“表示给予”、n[12]“表示让人注意自己所指的事物”(357页)。钱乃荣(1997)《上海话语法》也有记录:(下面五例译文均为笔者所加)
(12)喏,脱我拿去!(喏,给我拿去!)(241页)  (13)喏,还拨侬!(喏,还给你!)(241页)
(14)喏,要搿能挖再挖得快!(喏,要这样挖才挖得快!)(242页)
(15)喏,侬要个物事摆辣此地。(喏,你要的东西放在这儿。)(242页)
(16)喏,讲拨侬听!(喏,讲给你听!)(242页)
例(12)至(15)中,“喏”表指示;例(16)的“喏”起篇章标记的作用。
苏州话、温州话等方言里也有“喏”。这词在口语中出现的频率很高,在文字里却比较难找到。一个少见的例子来自杨步伟《一个女人的自传》第一章《讲我自己》的最末一句(杨步伟1967:5):
(17)你要知道我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你得读我的自传。诺!底下就是!
在1999年文联出版社出版的《杂记赵家》第4页,“诺”字改作“喏”。杨步伟在上海中西女塾读书,能说上海话。她写作的风格明显受赵元任先生的影响,口语的感觉很强。上面引文中的“诺”明显有话语的功能。其他例子有:
(18)夏丐尊·叶圣陶《文心》十四:“喏,△是表示全句由低而高的。”
(19)沙订《母亲》:“‘就到王家磨儿子哩!喏!’她用手指一指左手边一个青葱的林盘。”(引自《汉语大词典》第3册375页)
最后举两个长沙话的例子:
(20)喋,咯里摆三盆花!(喏,这里摆三盆花!(李永明1991:573)
(21)喋,就在那边,你冒看到呀?(喏,就在那边,你没看到呀?)(同上,页574)
现在回过头来看广州话的“呢”和“嗱”,更能看到“句首助词”的提法不是太好,因为这样容易让人把它跟句末助词或语气词混为一谈。从上面的例句可以看到,广州话的“呢”、“嗱”以及吴方言的“喏”和湘方言的“喋”等,就句法行为来说,跟叹词相近而跟语气词相远。和叹词一样,它们可以单说,可以独立成句,而语气词则不能,
(22)A:只雀仔呢?(鸟呢?)  (23)A:十文吖!(十块钱!)
B:呢!(看!)           B:嗱!(喏!)
可是它们跟叹词也不完全相同。首先,它们的主要功能在言语交际方面而不在于表达说话人内心的情感。更重要的是,它们都有明显的指示功能。“呢”、“嗱”、“喏”、“喋”的指示功能可从它们跟手势和眼神的关系看出来。说话人说这些话时,必须同时作出相应的手势或眼神(如指向或者望向某事物),否则话语便会变得没有意义。下面举两个例子:(#表示句子不能成立。)
(24)A:本书去咗边?(那本书在那儿?)  (25)A:俾杯水我吖。(请给我一杯水。)
B:#呢!(可是手眼都不动)         B:#嗱!(可是手眼都不动)
例(24)和例(25)中B所说的话,因为缺少了伴随的手势和眼神,都变得不好懂了,而叹词一般没有这样的要求。因此,我们认为,“呢”、“嗱”、“喏”、“喋”等在语用功能上跟指示词更接近。它们主要的作用不是在句首表示语气,而是以独立小句的形式,把听话人的注意力引导到某事物上。(注:粤方言里“呢”和“嗱”有一定的分工。简单来说,“呢”比较侧重于指出事物的所在,而“嗱”往往还有交付或给予的意味。(如付钱时一般说“嗱”不说“呢”。)不过由于本文的重点是考察指示叹词在汉语方言里的情况,因此不必对粤方言的个性着墨太多。这里附带说明一点,“呢”在粤方言里有不同的发音,高平和高升调都可以。语音特别是声调的不稳定,是语气词和叹词的特点,这点前人已有论述。)目前语法学界对这些词还没有固定的说法,我们不妨称之为“指示叹词”。(注:李永明(1986)《衡阳方言语法》收了“喋”和“咧”两个词,作者称之为“发语词”。欧阳伟豪(2000)和陆镜光(1996)一样,以“起始助词”(initial particles)命名粤方言里有关的词。本文对这类词的理解,跟他们的看法不尽相同。欧阳伟豪(2000)着重“起始助词”同句中和句末语气词的联系,这点与陆镜光(1996)一样。跟陆文一样,欧阳文也提出以“起始助词”来涵盖“发语词”和“叹词”的做法,这样的处理方法,虽然达到了区分指示叹词和其它种类的叹词的目的,却把语气词和叹词两个大类相混了,代价未免太大。欧阳文也谈到“呢”和“嗱”等的指示作用,不过重点在“直指”(deixis),即本文所说的现场用法,而未涉及其它的用法,特别是话语、篇章等方面。除“呢”、“嗱”外欧阳文还提到复合的“起始助词”(包括“呢嗱”、“呢喂”、“呢敢”)。不过这些组合除“呢嗱”外用的不多,如有需要也能按照本文的方式处理。)

    2 指示叹词的用法

指示叹词有两种主要用法:手势用法(gestural usage)和象征用法(symbolic usage)(Fillmore 1971)。手势用法和象征用法,相等于基本用法和引申用法、字面用法和比喻用法、或直接用法和间接用法。为了解说的方便,以下把指示叹词这两种用法,叫做现场用法和非现场用法。“现场”指的是说话人和听话人都能直接看到对方,而听话人也能直接看到说话人所指的东西;也就是说,当说话人和听话人在进行面对面交际的时候。面对面交际以外的用法,都叫非现场用法(如电话会话或书面交流)。
上一节举例说明的主要就是现场用法。从所举的例子中可以看到,广州话的两个指示叹词表示的主要都是“看”的意思。在现场叫听话人看某事物,等于把对方的视线引到该事物上。现场用法的条件是,说话人引导听话人注意的必须是说话人和听话人双方在言语交际进行的现场中都能看到的事物。可见“看”或者“注意”是指示叹词最基本、最原始的意义。
看的对象可以是实物,也可以是其他的东西,譬如某件事情,某种道理,或某些情况。说话人可以通过指示叹词向听话人指出,某种双方都能看到的情况的出现是以前所做的某个决定或行动所致,言下之意就是说话人早就预计到那样的决定或行动将会带来这样的结果。如:(以下四例均取自李新魁等1995:590—591)(注:李新魁等(1995)还注意到“吖”和“嗱”可以连用。这时候它们一定出现在句末,表示征求对方的意见的意思,书中举了这样的例子:
(1)你地话,阿福抵唔抵打吖嗱?(590—591页) (2)做官之嘛,做唔做都系噉话啦,你话系咪吖嗱?(599页)
(你们说,阿福该不该打哪?)         (当官罢了,当不当都是这样啦,你说是不是?)
这个位置上的嗱,必须跟“吖”连用,而且看起来更像句末语气词,我们暂时把它跟本文讨论的指示叹词分开处理。)
(26)呢,我早就话唔得架喇!(你看,我早就说不行的了!)
(27)嗱,我早就话唔得架喇!(你看,我早就说不行的了!)
(28)嗱,系唔系啊,噉咪得啰!(你看,是不是啊,这样做就可以了!)
(29)嗱,坏咗啦!(你看,这不就坏了吗!)
指示叹词还有更抽象的用法,而这些用法又可分为信息提取和篇章指示两大类。分别举例说明。
所谓信息提取,指的是说话人发出信号,邀请听话人从记忆里寻找并提取在谈话的现阶段为了交际和沟通的需要必须提到意识上来的信息(一般是当前要建立的新话题)。要提取的信息也许是谈话双方的共同经历,也许是说话人有理由相信听话人在此之前通过各种途径(、阅读、社会经验等)获取的知识。请看:
(30)(电视)
我唔系好满意——呢,唧黄金时间呢!——两个电视台都报导同一件事。(我不是很满意——诺,就是黄金时间啊!——两个电视台都报导同一件事情。)
(31)(新闻)
A:呢,个时咪话,应该注册处有个——(诺,那时候不是说,应该注册处有个)
B:哦,皇冠。(呀,皇冠。)
A:大皇冠啊。(大皇冠啊。)
(32)(共同经历)
呢,我地上个礼拜去食饭嗰间餐厅啊。(诺,我们上礼拜去吃饭那个餐厅啊)
从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到,在非现场的情况下,“呢”往往能起到引起注意或者提醒的作用。所谓“引起注意”或者“提醒”的具体内容是,说话人以指示叹词为手段,把听话人的注意力引向某个话题上,目的是建立话题以便于继续进行会话的活动和信息的交流。

指示叹词的第二种比较抽象的用法跟篇章的结构有关,我们把这种用法叫做篇章标记(discourse marker)。说话人在叙说一件事情或进行一段说理之前,往往先插上一个标记,以预示即将出现的话语,将会是一段较长(超过一句)和较完整的话(一般有“开头——中间——结束”这样的结构)。篇章标记的用意是,让听话人知道,暂时不用急于答话,可把回应的话留待叙事或说理结束时才说出来。因此,篇章标记可使会话的进行更畅顺。
指示叹词为什么能作篇章标记?这得从它们的原始用法(即现场用法)说起。如上所述,指示叹词的基本作用是把听话人的注意力从一件事物转移到另一件事物上。从不注意到注意,从看不到到看到,中间有个转变,指示叹词的出现正好标记着这样的一个转变。在会话/篇章进行的过程中,参与者往往需要从一个段落进入另一个段落,或者从一个话题转入另一个话题,这时说话人可能需要把听话人的注意力从一个话题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从话语的结构看,在两个相对独立的话题的中间是一个断层(disjunction)。指示叹词的出现,标志着上一个话题的结束、下一个话题的开始。也许正是通过一个这样的过程,把指示叹词的标记功能,引伸到话语的结构当中。下面再举几个粤方言话语的实例。
(33)(话题:集邮)
嗱,来紧五月中就有一套青马大桥嘅,出完嗰套之后呢,六月一日呢,就有一套伤残运动会嘅。(诺,五月中旬就有一套青马大桥的,发行那套以后呢,六月一日呢,就有一套伤残运动会的。)
(34)(话题:买婚纱)
嗱,你出去租都唔平喇,都要几千文,用完之后重要还返俾柜。(诺,你在外面租也不便宜啊,也要几千块钱,用完以后还要还给他。)
(35)(话题:上网)
嗱,你Internet上网每个月一百文,每个钟头两文度,跟住买个fax modem,几百文。(诺,你上网每个月一百块钱,每个小时大概两块钱,然后买一个fax modem,几百块钱。)
(36)(话题:找工作)
嗱,当我真系中五毕业嘞,如果全对答我觉得我会唔掂啰,但系我宜家话哂读完U,好少少,无咁惊。我觉得但要求太高嘞。(诺,就当我真的是中五毕业了,如果全部用对答我觉得我会应付不来,但是我现在怎么说也是大学毕业,比较好一点,没有那么害怕。我觉得他要求太高了。)

    3 汉语方言里的指示叹词

我们对指示叹词在汉语其他方言里的整体情况所知不多,这主要是因为这方面的信息不容易找到。一直以来人们对叹词的研究就比较少,就算是专门研究叹词的也不一定注意到有指示功能的叹词。尽管这样,我们还是能够找到不少相关的例子。(注:文中吴方言和云南方言的材料,均由张惠英先生提供。)
普通话 “喏”no35
北京话(注:北京话这些叹词有没有指示的意思?发音人的语感很不一样。有人认为有,有人认为没有。这问题一时不好解决,只好留待以后研究。)“呣”m[55]/m[51],“哎”/“唉”ei[35]/ai[35],“哎”/“嘿”ei[51]/hei[51]
保定话 “喏”no[35]  上海话 “喏”no[53]/no[214]   苏州话 “喏”no
崇明话 “喏”no[55/53],“喏”no[33],“喏”no[223]   汕头话 e[22]
江苏淮阴话 ni[42],呶              陕西扶风话 “嗲”tsiA[21]
江苏宿迁话 “捏”nie[55]                兰州话 tie[55](给东西时)
广州话 “呢”ne/le[55/35],“嗱”na/la[21]       湖北黄岗话 br[13]
长沙话 “喋”tie[35],“喋”tie[51]           江西话 e
双峰话 “喋”de[35],“嗱”na[21]            云南潞西话 “喏”no[53],“喏”noi[213]
衡阳话 “喋”tie[35],“咧”le[35]           贵州凯里话 la
客家话  me[33],a[33]                  海南话 ni
就所能看到的材料,我们得到这样一个印象:汉语方言中大多数都有一个到两个的指示叹词。

    4 近指和远指

把方言里这些词称为指示叹词还有另外一个理由:跟指示代词一样,指示叹词往往有近指和远指的区别。以云南方言的“喏”为例,因远近的分别声调有所不同。《云南省志·汉语方言志》503页:滇西片潞西方言中,指示代词“喏”[no[213]]、喏[noi[53]],有近指和远指之别,相当于普通话的“这个”、“那个”、“这里”、“那里”。方言中是用语音(声调)变化来区别近指或远指的。例如:
(37)喏[no[213]],你看嘛,有好多人。(那里,你看嘛,有好多人。)
(38)A:你的笔在哪点儿?(你的笔在哪里?)
B:喏[noi[53]]。(这里)
“喏”这个词一般单用。近指单用时,有时还带有动词“拿着”的含义。给听话人递上一支笔时,可以说“喏!”[noi[53]]

    5 指示叹词的定义

综合以上的讨论,我们把指示叹词的定义归纳如下:
i)可以单说;ii)现场用法必需有手势或眼神的伴随;iii)独立于其他词类(而不是其他词类的活用或转类);iv)有指示的功能。
指示叹词是否是汉语(或汉藏语系)的特点?汉语跟其他语言的异同,是个很值得探讨的课题。根据我们初步的观察,英语和法语好像都没有专职的指示叹词。在这些语言里,用的是动词或副词。以英语为例,主要的手段是动词look、,副词here、there,或者动词副词连用,如look here:
(39)Look, I' ve got to go in 10 minutes. Can I give you a call tonight? (喂,我十分钟之内要走了,我今天晚上给你打电话好吗?)
(40)Listen, I' ve got to go in 10 minutes. Can I give you a call tonight? (喂,我十分钟之内要走了,我今天晚上给你打电话好吗?)
(41)Here, take this. (喏,拿着。)  (42)There you are! (喏,拿着!)
(43)Look here, children, you mustn' t run around like this. (哎,孩子们,你们不可以这样子到处乱跑的!)
在法语里,给钱或者传递事物时,往往说一句Tiens! 。Tiens是动词“拿”的一个形式,不是独立的指示叹词。
景颇语倒是有相类似的词(见戴庆夏、徐悉艰1992:318):
(44)mo[31]! Ndai[33]lang[33]u[31](表示要交给对方某物)
给      你    用  句末词
“给你,你用这个吧?”
(45)mok[55]! Nang[33]n[31]re[33]ai[33]ma[31]sha[31](表示给物时生气的语气)
给        你   (泛动)的人
“给!你这样的人”
此外,我们发现,日语里的“ほら”可能也是个指示叹词。
我们知道,汉语方言里的语气词特别丰富。语气词就是专门用来表示语气的词。一般来说,任何语言都可用语调来表示语气,但只有汉语(和其他一些语言)有专职的语气词。同样,任何语言都可以用实词(如动词和副词)来示意、提醒或叙事,但只有一些语言才有专职的指示叹词。那么,拥有指示叹词,可能是汉语的一个特点。

    6 余论

指示叹词的研究引起了我们对下面四个问题的思考:
1)汉语叹词体系的深化。过去二十年国内国外对话语和篇章的研究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入,我感觉现在正是检讨传统上怎样处理叹词的好时机。(注:目前我们对叹词的认识,可以从一般对叹词的定义看到。《汉语八百词》:叹词是不参加句子组织的词,一般出现在句子的前头,有时候也插入句子的中间。(14页)《现代汉语》:叹词是表示感叹和应答的词,如哎、啊、唷、哎唷、喂、嗯、唔等。这些词在句子当中的位置比较灵活,通常不同其它实词发生特定的关系,也不充当一般的句法成分,但是它们能独立成句,所以是一种特殊的词类。(298页))譬如说,传统语法书上的叹词,其实有好一部分都跟话语、篇章的结构有很密切的关系,利用当代研究的成果,可以对这个词类进行更准确、更细致的描写和解说;2)指示叹词跟指示代词的关系,特别是上的渊源如何?比如说,“喏”跟“那”有没有同源关系?这问题有待进一步研究;3)Dixon(2003)用语言类型学的方法来研究指示词。文章指出,世界上各种语言当中,能表达指示意义的词一般只有三种,一种是名词性的(如“这”),一种是副词性的(如英语的there),还有一种是动词性的。本文提出的指示叹词,既不是名词性的,也不是副词或动词性的,反而是叹词性的。这很可能是人类语言里的第四种指示词;4)指示叹词的现场和非现场用法之间,是否存在语法化的关系?如上所述,我们相信,指示叹词的非现场用法(如提示、篇章标记等)很可能是从它们的基本用法(原始用法)虚化而来的。

【】
[1]戴庆厦 徐希艰 1992 《景颇语语法》,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
[2]高彦梅 2001 感叹词如何体现话语基调,《外语教学》(西安)第3期,14—18页。
[3]贺阳 1994 京话的语气词“哈”字,《方言》第1期,60—63页。
[4]何兆熊 1989 《语用学概要》,上海:上海外语出版社。
[5]胡明扬 1981 北京话的语气助词和叹词(上、下),《语文》第5、6期,347—350页及416—423页。
[6]黄伯荣 1996 《汉语方言语法类编》,青岛:青岛出版社。
[7]林伦伦 1992 潮汕方言的虚词及其语法意义,《汕头大学学报》(人文版)第8卷第1期,53—61页。
[8]刘宁生 1987 叹词研究,《南京师范大学学报》3期,49—55页。
[9]李新魁等 1995 《广州方言研究》,广东:广东人民出版社。
[10]李永明 1989 《衡阳方言语法》,长沙:湖南出版社。
[11]李永明 1991 《长沙方言》,长沙:湖南出版社。
[12]陆镜光 1996 汉语方言里的语气词、字调、和语调的关系(Utterance particles, tone, and intonation in Chinese: A comparative dialectal perspective),香港语言学学会1996年学术年会。
[13]吕叔湘 1983 《现代汉语八百词》,北京:商务印书馆。
[14]罗竹风主编 1987—1995 《汉语大词典》,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
[15]欧阳伟豪 2000 起始助词的直指成分与感叹成分的差异,粤语助词讨论会,香港理工大学,2000年11月。
[16]钱乃荣 1997 《上海话语法》,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17]许宝华 汤珍珠 1988 《上海市区方言志》,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
[18]钱乃荣 2001 苏州方言的语气助词(提要),第二届国际吴方言学术研讨会。
[19]尹世超 1999 说语气词“哈”和“哈”字句,《方言》第2期,95—103页。
[20]张伯江 方梅 1996 《汉语功能语法研究》,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
[21]张惠英 2001 《汉语方言代词研究》,北京:语文出版社。
[22]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 1997 《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本),香港:商务印书馆。
[23]周一民 1998 《北京口语语法》(词法卷),北京:语文出版社。
[24]朱德熙 1982 《语法讲义》,北京:商务印书馆
[25]Chao, Yuen Ren 1968 A Grammar of Spoken Chinese.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6]Dixon, R. M. W. 2003 Demonstratives: A Cross-Linguistic Typology. Studies in Language, 27, 1, 61—112.
[27]Fillmore, Charles and Langendoen, Terence( eds) 1971 Studies in Linguistic Semantics. New York: Holt, Rinehart and Winston.
[28]Lyons, John 1991 Natural Language and Universal Grammar, Essays in Linguistic Theory, vol. 1. ( Chapter 8" Deixis as the source of reference" , chapter 9" Deixis and anaphora" ) .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9]Pryor, John 1990 Deixis and participation tracking in Botin. Language and Linguistics in Melanesia, 21, 1—29.
[30]Shi, Yuzhi & Li, Charles, N. 1998 The Diachronic Relationship between Demonstrative Pronouns and Constructional Particles. Journal of Chinese Language Teachers' Association, 2, 53—70.
[31]Teng, Shou-hsin 1981 Deixis, Anaphora, and Demonstratives in Chinese. Cahiers de Linguistique-Aise Oriental, 10, 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