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慎独之学”——以先秦儒家文学作品为文本

来源:岁月联盟 作者:米继军 时间:2010-09-01

摘  要:在先秦儒家诸多文学作品中,“慎其独”无疑乃是其中的一个高频词和关键词。因而先秦儒学又被称作“慎独之学”。但古往今来,人们对此的认识和理解却五花八门、并不统一,遂使这个独门之学至今沉潜书海,湮没无闻。而本文的用意就在于,通过对先秦儒家传统和新出土的文学作品中所蕴涵着的“慎独”思想的全面钩沉与爬梳,藉以阐明这一学问的志趣和指归就在于先秦儒家一以贯之、一脉相承的“中庸之道”。

关键词:慎  独  礼  中  道  德  中庸

“慎其独”,可以说是一不小心就可能会在先秦儒家文学作品中撞见的三个字。据本文统计,其中,《礼记》[1]中有之、《大学》中有之、《中庸》中有之、《荀子》[2]中有之,而“马王堆汉墓帛书”以及就在12年前出土的“郭店楚简”《五行篇》之中,则同样亦有之;与此同时,在某种意义上讲,这个词也可以说是最能代表着先秦儒学的一个关键词。例如,梁漱溟先生在其所著《人心与人生》中,便曾作如是说,所谓“儒家之学只是一个慎独。”[3]于是乎,我们会注意到,古往今来,历代学者无不对此高度重视。而且时至今日,由“慎其独”缩略而来的“慎独”一词,俨然已成为当下汉语思想研究中的一个十分热门的话题;特别在简本《五行篇》中,这三个字的先、后两次重复出现,尤其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和学者们的极大兴趣。于是乎,当下之围绕于此的林林总总、形形色色的诸多解读和诠释,便纷至沓来,接踵而至,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直至今日,并无止息。 

“慎独之学”是怎样的 

然而,若对此作深入观察和冷静思考,就必然会发现,其实,在这一话题的背后,似乎并没有什么更多也更新奇的东西——因为早在顾炎武那里,有关于此的研究即已被明确称作“慎独之学”[4]了;而简本《五行篇》中曾两次出现过的所谓“君子慎其独也”一句话,则亦不过在于表明:它乃是先秦儒学的题中应有之义而已。

但是,这个“义”究竟体现在哪里?而且传统儒家文学中对此又是怎样演绎的?以及它与整个先秦儒学之间到底竟是怎样的一种关系?迄今为止,学术界似乎并没有给出明确而又能令人满意的答案,也没有切中肯綮,从根本上解决了这一问题。此外,众所周知,古往今来,学者们对这一问题本身的认识和看法,一直都不很一致。于是乎,这便更为我们对这一课题的研究与探索,平添了一层新的价值和意义。

对此,本文则明确认为,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能否全面、深入而准确地诠释和解读所谓“慎其独”的中一个“独”以及所谓“能为一”中的这个“一”字;并且认为,其中的这个“独”,其实就是孔子之所谓“我叩其两端而竭焉”[5]的“两端”,这个“一”,其实也就是孔子之所谓“吾道一以贯之”[6]的“一”。同时,在本文看来,“独”就是“一”,而“一”也就是“独”,二者既一分为二而又合二为一,而且又都无不代表着“中”。

至于所谓“慎其独”,若我们用孔子的话说,就是所谓“我叩其两端而竭焉”,就是所谓“应乎中”;若用今天的话说,也就是要“叩”诸如多与少、诚与欺、善与恶、内与外、显与微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这样一些个“两极”、“两端”而用其“中”;而若用简文中的话,一言以蔽之,曰:“能为一”。而所谓“慎独之学”,概而言之,其所讲的大概就是所谓叩两执中、执两用中的道理。例如《中庸》曾载孔子的话说:“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其实,这大概也是因为,当有且只有在多与少、诚与欺、善与恶、内与外、显与微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这样一些个“两极”或“两端”之中,才能够真正做到“慎”、做到“独”,从而也才能够从根本上真正做到所谓“慎独”;否则,如果没有这些个“两极”或“两端”的话,那么,其所谓“慎”与“不慎”、“独”与“不独”以及所谓“慎独”与“不慎独”,都必将因此而不知所云,无从谈起。其实,这大概也就是先秦儒家之所谓一分为二、合二为一,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一以贯之、一脉相承的“中庸之道”吧?

在此应当指出的是,正如“慎其独”可以缩略为“慎独”一样,大概我们也可以将“能为一”简言之作“为一”——但其基本前提却是先搞清楚,“其”是什么“其”?而“一”又是什么“一”?或者说,为其所“慎”的是一个什么“独”以及被其所“为”的又是一个什么“一”?如果对此不求甚解、不知所云,或者说,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话,那么,大概也便不能从根本上很好地解决这一问题。而本文对所谓“为一”、“慎独”问题的探索和考察,也正是紧紧围绕于此而不断切入、突破和展开的;反之,其中的一切,势必将无从谈起。 

《礼记》:“慎独”在于多少 

在本文看来,“中”是“礼”的本质,而“礼”则是“中”的化身,并且它又是“道之具也”,是“道乎所道”的对象之所在;同时,“道”、“中”或“中道”,更是“礼”的本质与核心。然而无论是“礼”还是“中”、无论是“礼”之所“制”还是“道”之所“成”及其所“行”,都无不在于“德”。而且,“道”不离“德”,“德”不离“道”,此二者相互依存、密不可分,总是统一在一起的——其中,“德”乃是“道”的最终目的,而“道”则是“德”的基本手段。于是乎,有“道”必有“德”,失“德”必失“道”;“道盛德至善”[7],“至德”必“至道”。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说,“道”就是“德”,“德”就是“道”;若合而言之,则即为“道德”。

有鉴于此,首先我们便须再就简、帛以外儒家其他传统文学中之所能见到的有关“慎其独”的文字重新作一番切身的审视和省察。于是乎,我们注意到,《礼记•礼器》中之所谓“慎其独”思想,亦无不是以“礼”这一独特的视角为切入点和突破口的: 

孔子曰:“礼不可不省也。礼不同:不丰不杀,此之谓也。盖言称也。礼之以多为贵者,以其外心者也。德发扬、诩万物,大理物博,如此则得不以多为贵乎?故君子乐其发也。礼之以少为贵者,以其内心者也。德产之致也精微,观天下之物无可以称其德者。如此则得不以少为贵乎?是故君子慎其独也。古之圣人,内之为尊,外之为乐;少之为贵,多之为美。是故先王之制礼也,不可多也、不可寡也,唯其称也。” 

由此可见,《礼记》中的这一段文字虽以“礼”为出发点,但其落脚点,却同样在于“道德”,即所谓“礼”之“道”,或者所谓“礼”之“德”。孔子曰:“礼不可不省也”。其何故哉?曰:“礼不同”。何以不同?“不丰不杀,此之谓也。盖言称也”;换句话说,“礼”之所以与众不同,其实就在于其不丰不杀、不多不少,无过不及、恰到好处。但又何以言之?曰:以“德”为据,一分为二:自心外而论,“礼”之“德”以多为贵,多多益善,“故君子乐其发也”;就心内而言,“礼”之“德”又以少为贵,少则精微,“德产之致也”。据《论语》中载,“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8]——这里孔子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此外,《礼记》亦曰:“大乐必易,大礼必简。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揖让而治天下者,礼乐之谓也。”[9]——而这里所讲的,其实也是这个意思。正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是故君子慎其独也”。

这里之所谓“慎”,在本文看来,似当作“顺”解。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坤部》曰:“慎,假借为顺”。《荀子》曰:“请布基,慎圣人”[10],杨倞注云:“慎读为顺”;《墨子》曰:“天之意不可不慎也”[11],而孙诒让之闲诂亦云:“慎与顺同,上下文屡云顺天意”;《逸周书•度训》曰:“和非中不立,中非礼不慎”,孙诒让斠补道:“慎当读为顺,顺慎音相近”。与此同时,这里的“顺”,又是一个在空间上必然指向“两端”的概念;否则,便不成其为“顺”。而这里的“其”亦当指谓“礼”。也就是说,其实这里所“慎”的,只是一个“礼”之“独”。至于“独”,如前所述,其本身也同样是一个在空间上必然要指向“两端”的思想理念,如可与不可、适与莫、是与非等等……但在这里,它却专指“礼”的“两端”,即礼之多与礼之少。而这里之所谓“慎其独”,从表面上看来,其意思则不过在于说明,“礼”既不可以多又不可以少这样一个道理,正所谓“先王之制礼也,不可多也,不可寡也,唯其称也”;但从根本上说,它却是通过叩礼之多与少这一特殊的两端以阐明先秦儒家不多不少、无过不及、恰如其分、恰到好处的“中庸之道”——它似乎可以说是“至道”,同时亦似乎可以说是“至德”,而且又是“观天下之物无可以称其德者”的“至道”与“至德”。 

《大学》、《中庸》:“慎独”在于诚欺与隐显 

如果说《礼记》中之所谓“慎其独”里包含的“中道”思想只是体现在所谓“多”与“少”之上的话,那么在《大学》里之所谓“慎其独”中所反映的这样一种思想,则似乎又分别体现在所谓“诚”与“欺”、“善”与“不善”、“中”与“外”以及所谓“君子”与“小人”之间——关于这一点,即使在《大学》短短仅有1756字的内容中,其所体现的也是十分明显、突出和到位的: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在《大学》的作者看来,所谓“中道”思想就在于,能否在所谓“诚”与“欺”、“善”与“不善”以及“中”与“外”之间,切实做到“慎其独也”。

同样道理,我们知道,即使《中庸》中的这一思想,似乎也同样在于所谓“道”与“非道”、“隐”与“显”之间: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在此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大学》开篇中的这样三句话:“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三句话可以说是开宗明义、先声夺人,仅寥寥数语,便在总体上将整个“大学之道”和盘托出,囊括净尽——也许正因如此,它才最终被后人概而言之为“三纲领”——而其意思,则不过是说,所谓“大学之道”,就在于“明明德”、“亲民”和“止于至善”。其实这里无疑已毫不掩饰地将“明明德”作为“三纲领”的第一纲领或最低纲领并藉以表明,所谓“大学之道”首先就在于“德”——从表面上看,“三纲领”虽平铺直叙、单捭复阖,虽都指向于“道”并且指向于“德”;但在思想意境上,似乎却并不平列:其中,“亲民”又明显在“明明德”之上,于是乎便可以说是第二条纲领或中间纲领;至于“止于至善”则更在“亲民”之上,于是乎亦可以说是第三条纲领或最高纲领。换言之,所谓“大学之道”,至善而止矣。而且在“三纲领”之间,似乎又存在着这样一种递进式的逻辑关系,即“明明德”而“亲民”,“亲民”而“止于至善”,亦即“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而且在总体上,“三纲领”中所说的都是“德”或者“善”,但其最高纲领却是其中的“最大的德”与“最高的善”;或者说是“至德”与“至善”——而所谓“至德”与“至善”,在本文看来,大概就是所谓“中庸”。孔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12];其又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13]。因此所谓“止于至善”,大概也就是“止于中庸”;而所谓“大学之道”,“至善”而止矣,意即所谓“大学之道”,至于“中庸而止”矣——既如此,则上述之所谓“最低纲领”与“最高纲领”,似乎便不难理解了。

但在第二条纲领或中间纲领之所谓“亲民”以及在所谓“三纲领”间的上述逻辑关系问题上,后人却存在着较大的分歧——总的来说,其中大致又有如下两种理解:一种便是用孟子之所谓“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14]释之,并藉以表达先秦儒家之所谓“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以己度人、推己及人/物之意,而且这一理解本身,似乎是颇具想象力的;而另一种则是以朱熹为代表的所谓“新民之说”。譬如,其所著《大学章句》中便有云:“程子曰:‘亲,当作新。’……新者,革其旧之谓也。言既自明其明德,又当推以及人,使之亦有以去其旧染之污也”——这种解释,在本文看来,亦似乎不无道理——但其中的问题却是,我们还是没有从根本上真正搞清楚其“新”在何处?或者说,“新”的道理到底又体现在哪里?

那么我们又何以知其“新”的真正意涵呢?这大概并不需要冥思苦想,妄自揣度——因为《大学》中对此并没有含糊其辞,而且其中如下一段话,无疑更为我们全面揭开了此间的全部奥秘: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惟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尽管在这段话中并没有所谓“慎其独”此等明显的字眼,然而为其所讲的无疑却又是“慎其独”这样一个道理;而且所谓“新”的道理,若依本文之所见,大概就蕴藏在这一特别的思想理念之中。这正如徐梵澄先生在其所著《老子臆解》中所曾说到的,“求以至简洁浅显之文字,解明书中之义理,恰如其分,适可而止”,而且在徐先生看来,“而自来口义、语录、讲章之类,一发议论,策锋便起,徒快语言,羌无实义”——这番话说得可谓畅快淋漓,而今天的我们正可以此来不断校正自己。

上述引文首先征引了《汤之盘铭》、《康诰》和《诗经》中有关于“新”的文字,紧接着突如其来的就是这样一句分明带有性的话语:“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由此可见,这里所谓“新”,就在于“无所不用其极”;或者说,就在于“慎其独”也——如上所述,“独”就是“两端”或“两极”;而“慎其独”,也就是叩其“两端”或“两极”而用其中。于是所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一句话,意思就是说,假如有一天能够做到“中庸”的话,那么,就天天努力去做“中庸”,而且,要一直这样做下去。至于所谓“作新民”,其意思也就是说,要立志于做一个“中庸”之人;而所谓“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其意思是说,周朝虽是一个古老的国家,但其命、其性或者其道,却“监于二代”,在于“中庸”,在于其“两端”或者“两极”。因此君子无处不用其“极”,无处不用其“中庸”,或者说无处不追求着“至德”、“至善”与完美的止境。 

《荀子》:“慎独”在于仁义 

此外,在《荀子》等先秦儒家传统文学作品之中,亦同样明确内含和包蕴着所谓“慎其独”这样的思想文字: 

君子养心莫善于诚。致诚则无它事矣,惟仁之为守,惟义之为行。诚心守仁则形,形则神,神则能化矣;诚心行义则理,理则明,明则能变矣。变化代兴,谓之天德。天不言而人推其高焉,地不言而人推其厚焉,四时不言而百姓期焉。夫此有常,以至其诚者也。君子至德,嘿然而喻,未施而亲,不怒而威,夫此顺命,以慎其独者也。善之为道者,不诚则不独,不独则不形,不形则虽作于心、见于色、出于言,民犹若未从也;虽从必疑。天地为大矣,不诚则不能化万物;圣人为知矣,不诚则不能化万民;父子为亲矣,不诚则疏;君上为尊矣,不诚则卑。夫诚者,君子之所守也而政事之本也,唯所居以其类至。操之则得之,舍之则失之;操而得之则轻,轻则独行,独行而不舍,则济矣。济而材尽,长迁而不反其初,则化矣[15]。 

《荀子》中的话似乎总是如此之长;然而,依本文之所见,在这段话中,最为关键的,却依然是其中之所谓“不诚则不独,不独则不形”一语。而杨倞则亦曾在此语之后,这样明确解释道:“不能慎其独,故其德亦不能形见于外”;而俞樾则更明确认为: 

上文云:“致诚则无他事矣,唯仁之为守,唯义之为行”。所谓独者,即无他事之谓。唯仁、唯义,故无他事,无他事是谓独,故曰:“不诚则不独,不独则不形”。言不能诚实,则不能专一于内,不能专一则不能形见于外。杨氏未达独字之旨,故所解均未得也[16]。 

这一重要训诂,对于我们完整而准确地理解“慎其独”的真正意涵,应当说至为关键。很显然,“慎其独”当是一个极具概括性的范畴:“独”的前提是“诚”,在未“独”之前,要“致其诚”,即“诚则独”,“不诚则不独”,“致诚则无他事矣”;而在已“独”之后,就要“慎其独”,即“唯仁之为守,唯义之为行”。而“慎独”所能达到的效果,则是特立独行,不依傍于他物,即所谓“嘿然而喻,未施而亲,不怒而威”。“慎独”的本质,在于所谓“顺命”;而“慎独”所要达到的境界,则是所谓“天德”。其中,“诚”又是处理好林林总总、形形色色复杂关系并藉以取得人格尊严的基石。“慎”固然必要,而“独”则又不断要求落实到具体行为,所谓“操之则得之,舍之则失之;操而得之则轻,轻则独行,独行而不舍,则济矣。济而材尽,长迁而不反其初,则化矣”。“慎”就是“顺”,是认真的态度和方法;而“诚”则既是“慎”的基本出发点,同时又是“慎”的最终落脚点——这正所谓“不诚则不独”。在这个意义上说,所谓“慎其独”也就是要“慎其诚”;与此同时,所谓“诚”,又并不是无根的、空泛的、没有边界或者没有着落的,其最终又总是要具体地落实到“不独则不形”的“独”字之上的;也就是说,所谓“慎其独”,其实就是要在“致其诚”这一最为基本的前提之下,去“顺应”那个“独”、“慎重”那个“独”、“守住”那个“独”以及“操心”那个“独”——也就是要叩两执中,执两用中。由此可见,所谓“慎其独”者,已然不是再要求额外地增加其他任何什么别的、新的负担;恰恰相反,它乃是不讲条件、不假外求,率由本真、轻装前进,其目的性、指向性和可操作性应当说是极强的——而这一切,正有如孔子之所谓:“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同时,这一切,亦正有如顾炎武本人之所理解的那样:“颜子体此,故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此慎独之学也。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夫亦择之于斯而已,是以不迁怒、不贰过……苟其知之,则扩而充之矣”[17]。而且,非仅如此,“苟其知之”,依本文之所见,当不仅可以“扩而充之”,而且似亦可以推而广之矣;而所谓“能为一”,在本文看来,若能如此,则其亦可以同样因此而“能为多”矣!这正所谓百通即一通、一通而百通,亦所谓百得即一得、一得而百得,而人世间之真正所谓“道理”者,则岂非亦在乎此间哉?而且,“荡荡乎其有以殊于世也”[18]?而这一切,实际上,亦正有如王念孙之所言,“《礼器》、《中庸》、《大学》、《荀子》之‘慎独’,其义一而已矣”[19]。信哉斯言!既如此,则毋遑他论矣;换句话说,所谓“先秦儒学”,究其实,不过乃“慎独”二字而已。此外,难道还有其他可以言说的吗? 

简、帛《五行篇》:“慎独”在于始终 

非仅如此,即使在简、帛《五行篇》中,所谓“慎其独”一词,除了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义而外,其实亦似乎并无他义——只不过因在特定的不同语境之下而使其“两端”的具体指向不尽相同而已。这正有如《礼记》之于多少、《大学》之于诚欺、《中庸》之于显隐以及《荀子》之于仁义罢了。譬如,简本《五行篇》中便有云: 

“淑人君子,其仪一兮”。能为一,然后能为君子。[君子]慎其独也。“[瞻望弗及],泣涕如雨”。能差池其羽,然后能至哀。君子慎其[独也。君]子之为善也,有与始,有与终也;君子之为德也,[有与始,有与终也]。 

由此看来,所谓“慎其独”又在于“始”与“终”。又如帛本《五行篇》中则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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