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古衡今,资治育人——儒家史论通说

来源:岁月联盟 作者:王达三 时间:2010-09-01

维系华夏吾族五千年统绪相连、连绵不断者为文化。中国文化悠久,厚重博大,自有其历史之连续性和思想之一贯性。此种连续性和一贯性,集中表现为儒家思想文化一直是中国思想文化的主体、主流、主干。儒家思想文化不但形塑了几千年来中国人的意义世界和生命世界,也形塑了中华民族的民族自性和民族品格,引导和规制着中国的社会和历史行程。“儒家思想的命运,是与民族的前途命运、盛衰消长同一而不可分的。”[1]

与道家的历史虚无主义和法家的现实功利主义有所不同的是,儒家思想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对历史的高度重视。除却庞大丰富的历史典籍之外,几乎历代儒家都对历史作出过或多或少、或深或浅的议论和评价,从而构成了儒家独具特色的史论。“引而伸之,是以有论;浚而求之,是以有论;博而证之,是以有论;协而一之,是以有论;心得而可以资人之通,是以有论。道无方,以位物于有方;道无体,以成事之有体。”[2]儒家的史论浩淼淹博、寓意深刻,是中国传统文化之中不可多得的文化瑰宝和思想宝库,是打开神秘幽测的历史之门的一把锁钥,也是把握中华民族的民族自性和文化特征的一个必要途径。

一、儒家史论的形成发展

了解儒家的史论,首先需要对历史学意义上的“历史”的各个构成要素进行一些必要的分殊。在中国古代,没有“历史”这一专有名词,与之相近的两个字是“历”与“史”。《说文》上说:“历,过也。”《广韵》上说:“历,经历。”《尚书》上说:“既历三纪,世变风移。”[3]其中“史”一词之含义近乎等于“历史”一词之含义。“史,记事者也,从乂持中,中正也。”[4]“史为掌书之官,自古为要职。”[5]由此而言:“夫以史为手持中正,则判断尚矣,即所谓史识焉;以史为职掌隆重,所归,则史学尚矣;以史为是非之所判,劝勉之所资,则史德尚矣;至于剪裁润色,勒成一家之言,则即昔人所谓史才。”[6]

一般地讲,构成“历史”的要素大体可以分为史实、史料、史籍、史学等四个层面。所谓史实,是指在“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7]的时间之流中“往者不可谏”[8]的事实和真相,它具有唯一性,因而具有不可复原性。但是,人不仅具有记忆的本能,也具有好奇的本性。人希望认识自身,就不得不、也不能不对自身以往的史实进行回忆和分析,而其所凭借的物件,就是史料。“史料为史之组织细胞,史料不具或不确,则无复史之可言。史料者何?过去人类思想行事所留之痕迹,有证据传留至今日者也。”[9]广义上的史料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文字记录以外者,如现存之实迹、传述之口碑、遗下之古物,等等;一类是文字记录,如《四库全书》分类法确立的史部之列的史书,实际上经部、子部、集部中也含有大量的史料。[10]文字记录史料中的史书,就是史籍。史学“是一种研究或探讨”的学问,它力图弄明白“人类过去的所作所为”。[11]史学的范围比较宽泛,举凡对过去史实、史料、史籍等进行研究的学问皆可称为史学。

史论与上述“历史”的诸构成要素都有关联,但又不尽相同。史论的构成要素包括两个必要的层面,一是历史事实,一个是对该历史事实进行的议论,而其中又以议论为主。古代的议,作为一种文学体裁,通称为“论”。《韵术》中说:“论者,议也。”魏文帝曹丕认为:“夫文,本同而末异。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12]即强调“书论”体重在讲明道理。西晋时期的陆机主张“论”体的风格是“论精微而朗畅”。[13]即强调“论”体要意义精深而行文流畅。齐梁时代的刘勰则对“论”体有着更为出色的解说和系统的梳理:

“圣哲彝训曰经,述经叙理曰论。论者,伦也;伦理无爽,则圣意不坠。昔仲尼微言,门人追记,故抑其经目,称为《论语》。盖群论立名,始于兹矣。自《论语》以前,经无“论”字。《六韬》二论,后人追题乎!

详观论体,条流多品∶陈政则与议说合契,释经则与传注参体,辨史则与赞评齐行,铨文则与叙引共纪。故议者宜言,说者说语,传者转师,注者主解,赞者明意,评者平理,序者次事,引者胤辞:八名区分,一揆宗论。论也者,弥纶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

是以庄周《齐物》,以论为名;不韦《春秋》,六论昭列。至石渠论艺,白虎通讲,述圣通经,论家之正体也。及班彪《王命》,严尤《三将》,敷述昭情,善入史体。魏之初霸,术兼名法。傅嘏、王粲,校练名理。迄至正始,务欲守文;何晏之徒,始盛玄论。于是聃周当路,与尼父争途矣。详观兰石之《才性》,仲宣之《去伐》,叔夜之《辨声》,太初之《本无》,辅嗣之《两例》,平叔之二论,并师心独见,锋颖精密,盖论之英也。至如李康《运命》,同《论衡》而过之;陆机《辨亡》,效《过秦》而不及,然亦其美矣。

次及宋岱、郭象,锐思于几神之区;夷甫、裴頠,交辨于有无之域;并独步当时,流声后代。然滞有者,全系于形用;贵无者,专守于寂寥。徒锐偏解,莫诣正理;动极神源,其般若之绝境乎?逮江左群谈,惟玄是务;虽有日新,而多抽前绪矣。至如张衡《讥世》,颇似俳说;孔融《孝廉》,但谈嘲戏;曹植《辨道》,体同书抄。言不持正,论如其已。

原夫论之为体,所以辨正然否。穷于有数,究于无形,钻坚求通,钩深取极;乃百虑之筌蹄,万事之权衡也。故其义贵圆通,辞忌枝碎,必使心与理合,弥缝莫见其隙;辞共心密,敌人不知所乘:斯其要也。是以论如析薪,贵能破理。斤利者,越理而横断;辞辨者,反义而取通;览文虽巧,而检迹知妄。唯君子能通天下之志,安可以曲论哉?

若夫注释为词,解散论体,杂文虽异,总会是同。若秦延君之注《尧典》,十馀万字;朱文公之解《尚书》,三十万言,所以通人恶烦,羞学章句。若毛公之训《诗》,安国之传《书》,郑君之释《礼》,王弼之解《易》,要约明畅,可为式矣。”[14]

在这里,刘勰给予“论”体以明确界定,强调“论”体“述经叙理曰论。论者,伦也;伦理无爽,则圣意不坠”的功用,把“论之为体,所以辨正然否”作为“论”体的衡量标准;同时,他还把“论”体分为政论、史论等不同种类,点评了历史上诸“论”体名篇,并初步分析了历史上的一些史论的得失。至此,“论”体的宗旨、风格大体确立。及至南朝萧统编选《昭明文选》时,特地收入了《汉书》、《后汉书》、《宋书》里面的论、赞、序等“史论”九篇,又使史论的内容、宗旨、风格大体得以厘定。唐朝刘知己对此说:

《春秋左氏传》每有发论,假“君子”以称之。二《传》云“公羊子”“谷梁子”,《史记》云“太史公”。既而班固曰“赞”,荀悦曰“论”,《东观》曰“序”,谢承曰“诠”,王隐曰“议”,何法盛曰“述”,扬雄曰“撰”,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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