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算与决策的分离:基层政府的财政实践探讨

来源:岁月联盟 作者:未知 时间:2013-02-17

[摘 要]  乡镇基层普遍存在着三种类型的预算与决策分离的现象:无预算之名的决策、预算资金的随意增减、时间的错位。在财政紧张的约束条件下,乡镇政府将预算资金用在最为重要的支出项目上,而不管其是否为预算项目。另一方面,由于基层支出“表达与实践的分离”,在预算总数给定的情况下,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乡镇政府有动力将预算资金变通使用,导致预算与决策的分离。

[关键词]  预算; 决策; 分离

根据财政部在十一届全国人大会议上的报告,2007 年全国财政收入51 304.03 亿元。其中,中央本级收入27 738.99 亿元,地方本级收入23 565.04 亿元[1 ] 。近年来,通过部门预算改革、国库集中支付制度、政府采购制度等制度改革,政府试图加强对财政资金的控制。

预算资金是财政资金的主体。本文中所关心的问题是:在地方层面,尤其是基层乡镇,预算资金的支出是通过何种方式进行的;预算是否能够对基层的支出起到严格的控制作用;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什么。

凯顿(Caiden) 和威尔达夫斯基(Wildavsky) 在《Planning and Budgeting in Poor Count ries》中提出了预算和决策分离的概念。通过系统地考察亚洲、非洲、拉美诸贫困国家的经验,两位学者认为,这些国家普遍存在预算无法控制决策的现象。具体来说,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财政部门在做预算时可能会对资金进行预留,根据需要,可能延迟预算资金的发放,进行五季预算等,政府职能部门在年终进行突击消费,在需要资金时,通过非正规方式向财政部门哭诉等。贫困、盈余( redundancy) 的缺少产生不确定性,贫困也降低了一个国家处理不确定性的能力。财政有限和不确定性会导致预算的弱约束力,这种情况不仅发生在贫困国家,也可以发生在美国这样的国家。所以,不确定性是造成上述现象的原因。[2 ]47 - 97

两位学者的研究结论可以解释预算与决策分离的部分现象。比如,由于存在“要钱”机制,在预算过程中可以通过行政首脑的干预获得额外的资金,基层部门对于此项资金就会尽量支出。在他们的分析框架中,财政部门的预算规则是不确定的,这导致基层政府发展出各种策略“要钱”,从而使真实的支出与预算分离;但他们却无法解释,在预算规则既定的情况下,为何基层部门的支出依然脱离了预算的控制。在这一点上,我们无法用不确定性作出令人信服的解释。

黄佩华认为,1994 年分税制改革的重点在于中央和地方在收入上的划分,而对于事权则未作详细的规定。成熟的西方国家一般在宪法上会对中央和地方的事权作出详细的规定,但中国的状况相反,事权界限一直处于模糊状态。[ 3 ]73并且地方政府过多地承担诸如社会保障、社会安全网的责任。中国官员的任命制度,上级官员对下级官员的任职具有决定作用,进一步造成上级政府将本应由本级政府完成的任务交付给下级政府。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贾康建议中央政府应该实行“扁平化改革”,从五级政府减少到三级政府,以减少上级政府截留资金、下压任务,基层政府入不敷出的局面[4 ] 。

这些学者的研究给我们的一个启发是,基于中国现行的政治体制结构,上级政府有能力、有动力将一些责任下移到下级政府,其中的一些任务下级政府将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但这些学者只是从基层政府财力的捉襟见肘角度来讨论这个问题,他们没有进一步讨论这种制度和基层支出与预算的分离之间的关系。另外,他们也没有注意到上级政府的职责下移与下级政府的预算是否冲突的问题。

在讨论预算渐进主义策略时,Gist 认为应当把部门预算进一步细分为强制性部分和可控性部分[5 ] 。我们在调查①中发现,基层政府存在着大量不可控支出,不管这些支出在预算表格中是否占有一席之地,或者预算是否为其提供了足够的资金。借用Gist 的概念,笔者将这类支出称为刚性支出。由于种种原因,此类支出在基层大量存在,它脱离了预算的控制,形成了预算与决策的分离。

(一) 预算与决策的分离现象一:无预算之名的决策

从预算的控制角度来看,一切支出都应经过预算。决策就意味着支出,它理应有预算之名;但我们在调查中发现,基层政府的大量决策在预算中是无法体现的。这些现象大致可以分为三种:

1.配套资金

1994 年分税制改革后,中央政府得到了财政收入的较大部分,上级政府通过转移支付,部分缓解了下级政府的财政压力。作为转移支付重要方式之一的专项资金,在下拨到下级政府时,部分项目要求地方政府为其提供配套资金。但对于基层政府来说,他们在制定下一年度预算时,并不知晓能否得到某专项资金以及该专项资金是否要求配套资金。周雪光在考察预算软约束问题时,将近年来出现的这种自上而下突破预算约束的现象称为“钓鱼工程”:上级政府拿出很少的一部分资金作为“诱饵”,鼓励下级政府或单位用各种方式集资来完成某项工程[6 ] 。如果不提供配套资金,这笔来自上级的钱就无法到位。面对“天上掉下的馅饼”,理性的基层政府首脑理当接受配套资金的要求。一旦做出这个决定,他将不得不挪用其他预算资金或使用预算外资金,而预算与决策显然将成分离之势。省道建设、农业开发、喷灌系统、文化站建设和卫生院建设等这些项目有时候就需要乡里配套的资金,但是乡里没有足够的钱,就只能通过社会捐助、农民自筹或从办公经费里挤一些。(河北访谈)

2.历史遗留债务问题

2002 年,我国实行了税费改革,农村中乱收费的现象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制约,但税费改革后间接导致了乡镇债务问题。因为原来预测来年的三提五统能够填补那些负债,但是国家取消税费之后,这个空缺就无法弥补了。乡镇寄希望于县财政负担这部分债务,但中国的县级财政也多半拮据。我们村还有债务200 万左右,别人来要,只能挤牙膏似的从办公经费中挤出一点。并且,有时候这些债是不得不还的,比如,他要是跟上头领导熟的话,他就会找领导给我们说话,只要领导说话了,我们这个债多少是要还一些的。(河北访谈)

3.隐性的补贴

这也是一项没有明细账目的支出。有一些是上不了单子的。比如副职特别累,你为了激励他,会给他一些奖金,但这个不能列到明处。列到明处就成了奖金,奖金是针对大伙的,不能有差别,而且行政与企业不同。但做副职又苦又累,直接面对老百姓,有些能力的人又总往外跑,你得找人来做这些事情,就必须发一些额外的奖励,而这个只能打到别的单据上。(河北访谈)被访人坦言,这些钱是上不了账的,这种支出不在预算之内。

(二) 预算与决策的分离现象二:增减之道——预算资金的变通

与无预算名分的决策相反,这里讨论的是预算科目内的支出,只不过科目的数额发生了变化。不管是增加还是删减支出数目,预算的约束作用都受到了弱化,这可称为第二大类预算与决策的分离。

1.居高不下的招待费

基层政府每年的接待费用数目不小,但由于这个问题过于敏感,调查对象中只有一位告诉了我们具体的数字。去年我们乡的接待费规定是8 万,但实际花了50 来万,这钱只能从其他地方出了。(浙江访谈)相差如此大的两个数字只能说明,预算对于此项支出决定的约束仅仅是名义上的。

2.计划生育

计划生育是我国的基本国策,乡镇对此都很重视。但在预算表中,此项支出的比重并不大,乡镇所要投入的财力要远高于预算。比如说计划生育需要投入的资金很多。现在搞一票否决,计划生育做不好,会被直接否定。但是我们的预算不可能有那么多钱。(浙江访谈)

3.挪用专项资金

专项转移支付一般用于具体建设项目的补助,这种补助明确规定资金的用途,得到补助的下级无权任意变动,有些还带有附加条件;但本人2007 年9 月底在浙江某乡做调查时却发现,该乡乡长和会计人员并不避讳此事。他们公开告诉我,去年该乡就从修路的专项资金中截留了3 万以填补办公经费的不足,虽然他们解释说这3 万元是修路时厉行节约的结果。这种行为不管对上级还是下级政府来说都意味着预算与决策的分离:上级政府的部分预算资金改变了使用途径,而下级政府的办公经费也超出了预算规定的范围。

(三) 预算与决策的分离现象三:时间的错位

一个访谈对象讲述了他们单位曾经发生的一件事。前几年乡里派出所盖办公楼,事先没有经过批准。但是先盖楼了,因为不盖不行,办公条件太差了,盖完之后再向县里要钱,只要不是违法的就没有什么关系。上头也不同意,问我们为什么不先打报告,不过最后钱还是要到了,派出所领导被口头批评了,但影响不大。如果不这样,资金就轮不到你。(浙江访谈)

在这里,预算不但不能起到约束决策的作用,还成为被约束的对象。另一种时间错位的现象则是预算资金拨付的延迟或取消。在这种情况下,基层的决策与预算也脱离了关系。(预算资金) 延时的情况太多了,县里财政本来就少,一紧张他们就会延时,有时候甚至不给。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事情还是得做的,实在不行就先借钱吧。(浙江访谈)

正如有些学者已经注意到的,缺少监督是预算与决策分离的原因之一。1982 年《宪法》规定人大有权审查批准国家预算和预算执行情况的报告,1994 年《预算法》又进一步明确了人大的预算分配和监督职能;但由于没有在预算体制方面进行相应的改革,人大的预算监督职能实际上没有得到落实。关于监督的讨论无法将问题进一步深入。不管是内部监督或是外部监督,都强调预算与决策分离的外因;但在中国的制度安排中,存在着由非监督的因素导致的预算与决策的分离状况。

(一) 实践标准与预算标准

在调查中,乡镇干部一再向我们抱怨:“基层财政太难了,缺口太大了”。财政之难,难在缺钱。但是我们发现,对于某些支出,基层却不惜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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