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斯·沃克《紫色》的象征隐喻解析

来源:岁月联盟 作者:冯修文 时间:2010-10-07

  关键词:黑人文化 女性主义 象征隐喻
  摘 要:美国黑人文学的女性代表作家艾丽斯·沃克以黑人民族的独特文化内涵来彰显“黑人美”。在长篇小说《紫色》中,她成功运用了黑人文学最突出的手法——象征隐喻。本文基于盖茨的喻指理论,对《紫色》中的象征隐喻艺术手法进行了解析。
  
  非洲裔美国黑人女作家艾丽斯·沃克(Alice Walker)出生于美国黑人聚居的佐治亚州的贫困乡村,自幼耳闻目睹南方黑人的悲惨生活,尤其是黑人妇女,她们遭受双重压迫—— 一方面受到白人社会的歧视,另一方面又忍受着黑人男性的欺压,因为黑人社会也沿袭了白人社会对待男性和女性的双重标准。正如胡克斯所说,“黑人妇女不仅在白人统治者手下受折磨,而且也在黑人男人手下受折磨。”在大学时代,沃克就积极参加民权运动,并立志将争取种族平等和黑人妇女解放作为自己的终身事业。因此,沃克的小说创作始终植根于美国黑人的文化传统,美国黑人,尤其是美国黑人妇女的、命运和前途是其小说创作的主题,她关注的焦点主要集中在处于社会最底层的黑人妇女的命运和她们的精神世界。与同时代的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Toni Morrison)一道,沃克把黑人女性推上了美国文学,特别是美国黑人文学的殿堂,让世人听到了她们的呻吟和呐喊。美国黑人评论家玛丽·海伦·华盛顿(Mary Helen Washington)称沃克为黑人妇女的“辩护士”,说她是“为了捍卫一个事业或一种立场而发言写作的”。
  沃克的代表作长篇小说《紫色》(The Color Purple)为读者建构了一个在异质文化侵蚀下怪诞、变形的黑人世界,成功地塑造了主人公茜莉(Celie)在白人社会和黑人男性双重压迫下寻找自我、重塑自我,从而获得新生的艰难历程。《紫色》连获美国三项大奖——普利策奖(the Pulitzer Prize)、美国图书奖(the American Book Award)、全国图书评委协会奖(National Book Critics Circle Awards),细细品味,我们不难发现:小说采用书信体形式的叙述方式,运用娴熟的黑人民间口语和象征隐喻的手法刻画人物并探寻人物的心灵,人物形象鲜活生动,栩栩如生;作者不是仅仅停留在描写黑人妇女的悲惨生活上,而是深入探讨黑人女性遭受不公平待遇的社会历史根源,并寻求解决途径——妇女之间的互爱互助是她们获得幸福和自由的最佳手段。
  象征隐喻的成功运用是小说《紫色》在艺术上的一大突出特征。本文将基于亨利·刘易斯·盖茨(Henry Louis Gates)的喻指理论解读小说中的象征隐喻表达手法。
  著名理论批评家盖茨以隐喻概念为中心,建构了美国非洲裔文论的第一个系统框架——喻指理论。盖茨对喻指下的定义是:喻指是一种传达语言使用者的多层意义的修辞方式。在正统文学里,我们通常所说的意指和喻指的说法是一致的。盖茨认为喻指不仅重视语言的技巧,同时通过故事、意象等方式来表现这种技巧,这些故事、意象一直流传下来,不同的人对此进行讲述时,都会有些改变,每次都有些不一样,而对于非洲传统文化,其蕴涵着多重意义。盖茨的喻指理论分为三大部分:语言的喻指、意象的喻指和文本的喻指。前两者通过微观的文本内部来认定,文本的喻指是指文本之间的喻指关系。这三种特征在小说《紫色》中都有运用。
  小说书名《紫色》(The Color Purple)蕴涵了深刻的象征意义,具有双重象征隐喻:在英美传统文化中,紫色(purple)如同传统文化中的黄色(yellow),是一种“尊色”,是帝王之色。神秘的紫色(purple)在英美文化中便是皇权、崇高和尊严的象征。沃克将书名定为“紫色”并将之贯穿全文,象征着对美好生活和未来的追求。主人公茜莉喜欢紫色,在小说刚开始时,茜莉渴望能买上一块紫色的布料做衣服,这是主人公渴望平等、独立的隐喻表达。但是茜莉未能找到自己心仪的布料,这表明她还没有获得拥有尊严的合适时机。而在小说的结尾,获得人格尊严和独立的茜莉将自己的屋子涂成鲜艳的紫色和红色是其真正享有自己的自由和权利的象征表达,展示了茜莉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也象征着她曾受白人社会和黑人男性双重凌辱的社会地位的改变以及她美好、独立、完整人生的开始。因此,沃克大胆借用“紫色”为书名,“把跪着的女性拉起来,把她们提到了王权的高度”,让黑人妇女也享有帝王般的尊严和社会地位。此外,“紫色”除了象征生命的尊严和人类的希望外,紫色还是女同性恋主义的标志。书中对茜莉和莎格·艾微利(Shug Avery)的同性恋描写与严格意义上的同性恋性关系是有区分的,激进女权主义者们声称,女同性恋者实际上是自发的、“下意识”的女权主义者,是把自己的精力奉献给其他妇女的妇女,她们拒绝以男人的眼光来看待自己。由此可见,黑人女同性恋主义是美国黑人妇女为了自我的生存与所采取的为数不多的有效方法之一;它受到美国黑人女性文化传统的影响,是黑人女性文化传统的延伸。玛莎·雪莱(Martha Shelly)曾说:“在男权社会里,女同性恋主义是心理健康的标志,因为为了摆脱男性的压迫,妇女们必须团结起来——我们必须学会爱自己,爱彼此,我们只有变得强大有力而又不依赖于男性,才可能站在一个有利的位置来对付他们。”
  做裤子、穿裤子的象征隐喻是黑人妇女最终获得自信和尊严,从而获得人格和经济上的独立。中“wear the pants”的含义是“(妇女)掌权当家;(在婚姻等关系中)处于支配地位,起领导指挥作用”。妇女穿裤子实际上是男女平等的一种表现,让女人穿上原本属于男人的裤子,有着消解两性间界限的寓意。一方面,茜莉通过做裤子这项工作在经济上得到独立,并发挥自己的创造力;另一方面,她为周围的女同胞做了许多裤子,实际上是在为妇女解放和男女平等而工作,这也体现了沃克一贯的男女平等的思想主张。当茜莉穿上自己亲手做的第一条裤子时,就标志着她已打破了男人为女人所规定的社会角色,无疑是对男性权威的挑战,这象征着黑人女性已觉醒并勇敢地反抗男性的统治世界,这也是沃克女权主义在其作品中的体现。尽管大多数评论家将沃克的作品归类为女权主义(feminism),但是为了与白人女性的女权主义区分开,其本人却将自己的作品和社会信仰都称为“妇女主义”(womanism)——妇女主义者是热爱其他妇女的妇女……她欣赏并喜爱妇女文化、妇女的情感灵活性和妇女的力量。茜莉在做裤子的过程中发现了自己的价值和创造力,并最终取得了事业上的成功,成立了“大众裤业有限公司”,让那些昔日欺凌、鄙视她的男人们不得不折服于她的成就。作者通过这一象征隐喻手法为身处迷茫和绝望中的黑人女性指出了一条自我拯救的出路:黑人女性要重拾生活的信念,充分认识自身的价值,团结一致,开创美好的未来。肖瓦尔特(Showalter)曾说,“女人通过选择自己的衣服创造自己的个性。” 茜莉在为她心爱的莎格做裤子时,就是将自己的感情倾注之中的,将自己的个性也融入其中。在整个做裤子的过程中,茜莉是快乐的,这是她赢得个人身份的第一步,是为自己走向独立而迈出的最坚实的第一步,迈出了这坚实的第一步,茜莉才有了对自身创造力的发现和培养,终于找到了有意义的工作,找到了友谊、爱心和自尊,成为一个充满信心,有尊严,有个性的独立女性。在给妹妹耐蒂(Nettie)的信中,茜莉就这样满怀深情地再现了她为莎格做裤子时的那种喜悦心情:

  有一天,我做了一条十全十美的裤子。当然是给我的小甜甜做的。裤子料子是块藏蓝色的软软的平针织物,上面有一小点一小点的红色。不过这裤子穿在身上非常舒服,莎格在巡回演出的路上会吃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要喝酒,身子会发胖。所以这条裤子做得既能放大又不走样。她要把衣服打包装箱,最怕把衣服弄皱了;这条裤子又轻柔,又不容易起皱,布料上的小图案总显得挺精神,挺活泼的。裤脚管比较大,她可以穿着演唱,把它当裙子穿。还有,莎格穿上这条裤子,漂亮得能把你的魂勾去。
  
  沃克还通过描写黑人女性最具典型特色的文化活动——缝制百衲被,旨在强调群体协作与互助在黑人女性个体摆脱被奴役的过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沃克将之视为妇女团结的象征。缝制百衲被是一种源于非洲的黑人妇女的实践活动,就是将许多废旧的衣物、布料裁剪成几何形状的小块,然后将它们按照一定的方式缝合成一个整体的图案作为被子的面料。对于沃克来说,缝制百衲被既代表了美国黑人妇女的美学传统,也代表了她本人的妇女主义思想。尽管奴隶制在美国南方早已废除,但像茜莉这样的黑人女性的命运仍然掌握在黑人男性的手中,她们要想成为独立自由的个体,首先必须要摒弃自卑感,重拾做人的尊严,学会珍爱自己。同时,黑人女性之间要互相关爱,互相帮助,不计个人之间的恩怨。大家围坐在一起缝制百衲被时,由于彼此之间要分工协作,互相交流,因此,相互之间的理解和同情也随之而加深加强,彼此之间曾有的隔阂与裂隙也在缝制百衲被的过程中慢慢地消失化解,从而在相互之间建立起了深厚的“姐妹情”。在小说中,通过捐出黄色的连衣裙,莎格把自己的欢乐传给了茜莉和索菲亚(Sophia),在妇女中传播了温馨、和睦的感情;茜莉和索菲亚将被子上缝制的图案取名为“姐妹的选择”,象征着在黑人妇女之间传递的爱与理解。此外,在缝制百衲被的过程中,索菲亚不再记恨茜莉对自己的妒忌,而因妒忌伤害了索菲亚感情而心怀不安的茜莉也能因此“睡得像个婴儿”。缝制百衲被这一黑人民间风俗也成了黑人妇女之间化解芥蒂,谋求理解和相互图结的象征。一片片废弃的布料竟能缝制出如此崭新而又美丽的被子,这隐喻着黑人女性也必将从过去的生活阴影里走出来,开创一种崭新的美好生活。肖瓦尔特认为,沃克的《紫色》“是一条用文字写成的被子,它是由沃克继承的文学和文化这些广阔的背景的碎片组成的”。
  小说《紫色》在形式上是长篇书信体小说,由92封信组成。以倒叙破题,直叙和插叙相结合,形成多角度的叙事手法,而不局限于第一人称或第三人称。书中茜莉没有叫过丈夫和继父的名字,总是称前者为“某某先生”(Mr.___)后者为“他”(He)。对于茜莉来说,这两个男人组成了一个世界,一个冷漠无情而又凶神恶煞般的世界。这种丑恶的复仇使黑人男女两性关系变得扭曲、丑陋和残酷。随着时光的流逝,随着茜莉的独立,那个曾被称为“某某先生”的无名丈夫后来变成了阿尔伯特(Albert)。这样的称谓设计一方面暗示茜莉从莎格的爱中感悟到了爱的真谛而不再拥有仇恨——去爱上帝创造的万物,无论贵与贱。在给妹妹耐蒂的信中,找到真爱和获得尊严的茜莉提及到阿尔伯特时,她说道,“我不再仇恨他”。另一方面说明阿尔伯特认识到了他对别人所造成的伤害,尤其是对他的妻子茜莉的侮辱与欺凌。而他的转变正是书中黑人女性的团结斗争换来的,是黑人女性反对性别歧视斗争的胜利标志之一。书中上帝意象在写信人头脑中的变化这一隐喻表达是茜莉从逆来顺受到自我意识的觉醒,再到自我完善的过程。小说前半部分是茜莉写给上帝的55封信,然后是写给妹妹耐蒂的14封信,妹妹耐蒂又给茜莉写了22封信,小说最后是茜莉再次给上帝写信。上帝在茜莉心目中的最初形象是有几分像“在银行工作的身体强壮的白人”,而后来上帝是并非万能的“老白人”,进而在莎格和妹妹耐蒂的影响下,一个全新的上帝形象在茜莉心目中形成,尽管还有些模糊,但这个上帝让她感到慰藉。茜莉的最后一封信就是写给这个上帝的——宇宙万物的上帝。
  作为美国黑人文学的女性代表作家,艾丽斯·沃克由于其黑人女性的种族、性别、文化经历,在自己的文学创作中充分运用黑人文学最突出的艺术手法——象征隐喻,有机地融合了对自身文化持有的特殊敏感力和深切感受力,以及美国黑人文化的主要元素。从以上的象征隐喻表现手法的解析中,我们不难看出,艺术性和思想性的完美结合使《紫色》成为美国黑人文学的经典名著,散发出永久的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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