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壮之中的悖论

来源:岁月联盟 作者:冯溢 高志英 时间:2010-08-13

  摘 要: 福克纳的小说《熊》讲述了一个生动精彩的狩猎故事,其中猎人布恩和猎狗“狮子”杀死大 熊“老班”的场景悲壮惨烈,令人震撼。事实上,布恩屠熊之举有着深刻的隐喻性。通过分析 布恩杀熊的隐喻,剖析了杀熊之举并不像有些评论所说是英勇之举,而是无知短视的人对 原始大的破坏力的彰显,从布恩屠熊的隐喻中读者可以体会出现代人在被文明异化 后的焦躁与困惑以及作家福克纳徘徊在工业化的理性和返朴归真的本性之间的矛盾心理,感 受弥漫整篇故事中的悖论。

  关 键 词:福克纳;《熊》;隐喻
  
  《熊》(The Bear)是美国著名小说家、1949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威廉•福克纳(Willia m Faulkner) 的代表作之一,是一个精彩绝伦的狩猎故事。小说最初发表在一家杂志上,在19 42年被收入系列小说《去吧,摩西》(Go Down, Moses)[1]后,即成为该小说中 评论家谈论最多的部分,“甚至被认为是美国最伟大的狩猎故事,同麦尔维尔的《白鲸》相提 并论”。由此,小说《熊》的深刻性和性可见一斑。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情节便是故事中 那只威猛顽强、硕大无朋的老熊“老班”之死。在故事之初,福克纳极力渲染老熊不屈不挠 的生命力,描写老熊历经数年的捕猎,在无数猎人的猎枪和捕兽夹下神奇地活过来,然而这只 如神灵一般“不死的”老熊最终竟然被一名枪法三流、只能猎松鼠的布恩用刀子杀死了,大 熊之死可谓震撼天地,令人痛惜。读者在为老熊之死震惊的同时,会疑惑为什么福克纳会设计 布恩杀死老熊,而不是枪法精准的优秀猎人山姆或是艾克呢?多数评论家认为,布恩杀熊是英 勇之举,导致老熊之死的狗、熊和布恩的厮杀场面被看做是和谐的物竞天择的演出。然而,如 果就上面提到的疑惑进行深入的分析和思考,上述观点未免显得简单而武断。事实上,福克纳 表现的老熊之死并非物竞天择,布恩屠熊有着深刻的隐喻性。本文将通过分析故事中布恩杀 熊的隐喻,论证屠熊之举是人类对大自然破坏力的彰显,是工业文明控制、驯服自然的表现, 通过剖析布恩屠熊悲剧中的悖论,透视作家福克纳徘徊在工业文明的理性和返朴归真的本性 的矛盾心理。
  
  一、 老熊的象征意义
  
  故事《熊》围绕中心人物白人奴隶主的儿子艾克展开,叙述了艾克在勇敢睿智的印第安猎人 、奴隶山姆•法泽斯的教导下学习打猎,从幼年的狩猎见习阶段到少年猎杀第一只鹿,再到长 大成人后认识到奴隶制和私有制的罪恶, 最终放弃继承家族的奴隶和土地的成长历程。在猎 人们的闲谈中,艾克对这只享有盛名的老熊“老班”耳熟能详。老熊是原始荒原的象征。福 克纳反复强调老熊形体之巨大,它“硕大无朋”,“甚至对限制它的活动范围的那一带地方来 说,也是太大了”[2]177;老熊原始而狂野,它本应属于已逝去的古老年代,是“旧时 蛮荒生活的一个幻影、一个缩影与神化的典型”[2]176。对于老熊的年龄,也没有 任何人知道,人们只知道老熊“没有配偶,没有儿女,也无所谓死亡”[2]178;老熊“ 顽强不屈”,永生不死,是荒野生命竞争中的冠军和领袖,它逃过了无数次追猎,虽然身上留下 了无数子弹的伤疤,一只脚也被捕兽夹夹得扭曲变形,但仍然无法被征服,顽强地活着;老熊身 上体现着一股原始的力量,是一股强烈的摧毁力,然而这种力量“并不邪恶”,对荒原和大森 林不存在破坏,因为老熊是大自然原则的永远遵循者,遵循物竞天择的自然原则。老熊身上 的这股原始的摧毁力让我们联想到和原始自然有关的感性的冲动和人类的本真。由此,我们 可以发现,硕大、原始、长生不死的大熊和艾克等猎人们狩猎的荒原其实存在着很多相同的 特点。故事中,这片荒原、大森林之大,如同“一片茫无边际的汪洋大海”[2]179; 大森林之原始古老,“是不见诸任何文件契约的”[2]175,它早过任何,早 在古老的印第安部落到来之前就存于天地了;大自然充满勃勃生命力,尽管人类已经开始一小 口一小口地啃噬着荒原的腹侧,荒原仍然顽强繁茂,树木遮天蔽日,不透阳光,高耸天际的树墙 在猎人们进入荒原后就“合拢了”,湮没了猎人们身后的路,让身处其中的人们与外界文明和 时间隔离;荒原也拥有一股无穷的力量,这是一股原始而狂野的力量,用它“毫不通融”的自 然规则有力地规范着一切生灵,见证着人类和野兽的行径。“老班与其说是一匹被猎取的野 兽,不如说是大自然的象征,自然法则的体现。”[3]
  更重要的是,老熊身上所体现的精神是令艾克敬佩和深爱的原因,勇敢、顽强、坚韧、不死、 自豪、怜悯和恪守自然原则。老熊的这些特点和艾克尊重爱戴的山姆有着如此多的相似之处 。如果我们仔细阅读故事,还会发现老熊和山姆有诸多神似。山姆几乎不和任何人联系,同老 熊一样,他形单影只,没有配偶,也没有儿女。在山姆身上可以找到优秀猎人拥有的品质,顽强 、坚韧、勇敢、自豪、忍耐、坚守原则,这些品质和老熊的精神如此吻合。山姆有着悲惨的 身世,是印第安酋长和黑人女奴的儿子,父亲把他和母亲都卖给了白人奴隶主。虽身为奴隶, 黑人和白人都知道山姆仍然是印第安酋长的儿子,即使在白人面前,他仍然“庄重”而“自尊 ”,奴隶主从不命令他必须完成什么劳动,他对待白人主子“不仅像一个平等的人而且像一个 老者对待较为年轻的人”[2]156。在山姆身上,艾克不仅学到了高超的狩猎技术,成 为弹不虚发的优秀猎手,还领悟到淳朴的自然法则和狩猎道德,懂得“什么时候开枪,什么时 候别开,什么时候该杀,什么时候不该杀”,体会出人性的真善美。在山姆这位精神之父的教 导下,艾克在“有兔子和松鼠的后院”度过了他的童年时代,在有“老熊奔驰的荒原”完成 了他的大学,成为了真正的自然之子。艾克视老熊为“养母”,他早已“继承了熊的精神”[2]177。老熊和山姆的神似在于,老熊的精神在山姆身上得到具体人格化的表现,而老 熊则是山姆精神在原始荒原中的具体化身。
  老熊还是一只活着的图腾,受到猎人们的崇拜和爱戴。事实上,北美古印第安民族一直把熊 看做是一种繁衍生息的图腾崇拜物和创造力的象征,福克纳很可能是受到古老的北美大陆上 的神话传说的启示[4]。由此,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猎人们的狩猎是“去参加一年 一度的向这顽强的、不死的老熊表示敬意的庄严仪式”[2]178。猎人们不愿猎杀老 熊,“这并不是因为它杀不死,而是因为直到目前为止他们还不真的希望自己能杀死它”[2]185。故事中,山姆和艾克都曾有机会杀死老熊,但他们都放弃了。艾克在一次次与老 熊的正面交锋中,在山姆老人那儿,体会到了老熊的意义,他对老熊仰慕并深深地敬畏,从不幻 想有朝一日能猎杀它,因为老熊已经不再是一只熊,而是原始古老的荒原、大森林的象征,已 经被神圣化,是被顶礼膜拜的图腾,隐喻不朽的精神、美德和原始的本真和天性。
  
  二、 老熊悲壮之死和布恩
  
  屠熊之隐喻 一只被视为图腾而被人们顶礼膜拜的老熊,一只挨过了无数次枪林弹雨仍然屹立不死的“ 熊司令”,一只代表着不朽精神、神灵一般的老熊,在和猎狗、布恩的厮杀场面中突然倒下, 其场景之悲壮惨烈可谓震撼天地,令读者痛心疾首,感到强烈的震撼。在厮杀中,老熊、猎 狗“狮子”和猎人布恩“有一瞬间几乎像一组雕塑的群像:那只趴紧不放的狗、那只熊,还 有那个骑在它背上把插进去的刀子继续往深里捅的人”。老熊死的一刻没有一丝怯懦、畏惧 ,仍然顽强不屈,“它不是软疲疲地瘫下去的。它是像一棵树似的作为一个整体直挺挺地倒 下去的”[2]222。“西方从希腊神话和英雄传说开始就以伟大者的受难与毁灭作为 悲的基调。这是一种充满力量和刚性的悲”[5]。这种悲壮之美在莎士比亚的悲剧 中得以完美的展现,莎氏悲剧体现的便是强者的毁灭所带来的震撼和恐惧,而福克纳笔下的老 熊之死也收到了莎氏悲剧异曲同工的艺术效果,这也许跟福克纳本人十分欣赏莎翁著作,并受 其影响有关。
  更具有戏剧性的是,老熊竟然死在一名枪法三流,身份、头脑、人品皆和优秀猎人差距甚大的 布恩•霍根贝克的刀下,这使悲剧的色彩更加强烈,使读者更为惋惜。故事中,曾有三次讽刺 布恩拙劣的枪法:一次是当“狮子”截住老熊,当时布恩距离老熊只有七八米远,他连开五 枪,却一枪没中;第二次是布恩朝一名黑大汉连开五枪,结果不仅没有打中目标,还误伤了别人 ;第三次是布恩试图猎一只牡鹿,他还是连开五枪,但是牡鹿毫毛未损,跑掉了。因此,在故事 第三部分,艾克想“收拾老班的将是‘狮子’或是别的什么人。反正不会是布恩。……他没 打 中过比松鼠大的东西”[2]217。然而,正是布恩杀死了老熊,我们不禁会对福克纳为 何最终设计了布恩杀熊提出疑问。福克纳是一名很注重血缘关系和地位身份高低的作家,在 他的作品中出现很多这些方面的交代。这使得布恩杀熊之举中的诸多不对等关系更为突出。
  布恩“性情暴烈”、“感觉迟钝”、“头脑简单”,智力停留在十岁孩子的水平,这使他做事 不计后果,“毫无远见”,“不可信赖”。他没有职业,没有手艺,没有行当,“嗜酒如命”,对 白人主子“绝对的、毫无异议的忠诚”[2]210。《去吧,摩西》中的故事《古老的 部落》对布恩的性格也有交代,“布恩是一头绝对忠心的獒犬,……他是很能吃苦,很大方,也 够勇敢的,并且是极端任性而几乎不动脑子的”[2]156。由此可见,布恩是一个盲目 冒失、任性莽撞、没有头脑的人。福克纳注重血缘关系,在《古老的部落》中我们得知布恩 的奶奶是印第安契卡索的妇女,但是他家族的血缘里“白人的成分越来越多”[2]155 。《熊》的开头也暗示布恩和罪恶的联系,为布恩屠熊埋下伏笔。除此之外,布恩身上还有 着一种破坏力。在《熊》中,艾克回忆到,布恩曾买回一匹桀骜不驯的花斑马,并带着当时才 十岁的艾克上了花斑马车。花斑马拼命地奔逃,大车的车轮被撞掉,布恩见状不妙,一把将艾 克从飞驰的大车上推进路边的小沟,他自己肚子紧卧在车上,驾驶着没有轮子的马车,消失在 蓬蓬翻滚的尘土之中。那场面真是惊心动魄,令人心惊肉跳。结果可想而知,大车被毁,新买 的花斑马也跑得踪影全无。布恩的性格特点使我们不禁联想到现代人莽撞、短视、不计后果 的行为,隐喻一种破坏力、摧毁力。
  福克纳笔下布恩杀熊之举的隐喻不言而喻。布恩屠熊隐喻了人类盲目、鲁莽行为对自然造成 的摧毁和破坏,代表了现代人在工业文明下不计后果、肆意破坏自然的错误行径。
  如果说老熊和山姆神似,那么和布恩有几分神似的便是猎狗“狮子”,而布恩对“狮子”疼 爱有加。“狮子”拥有似枪筒颜色的钢蓝色皮毛和一双冰冷冷的眼睛,“这双狗眼像布恩的 眼睛一样”[2]219,总是半睡半醒,深不可测。山姆曾说“狮子”“对任何人任何事 全都无所谓”[2]202,这一点和布恩也有几分相似。从布恩对“狮子”的抚摩和人 狗形影不离的关系,我们可见布恩对“狮子”的疼爱。为了解救“狮子”,布恩纵身跃到老熊 背上,“狮子”、布恩和老熊组成的杀熊场面充满刀光血影:布恩“两条腿围住熊的肚子,左 臂搂住熊的脖子”,当时在老熊脖子处,猎狗“狮子”正紧紧地死咬不放,布恩用闪着“寒光 ”的刀子一下接一下地刺入老熊的背。厮杀中,老熊顽强不屈,但布恩没有给老熊喘息的机会 ,老熊的背刚抬起来,“布恩马上又骑了上去”,随着刀的起落,艾克看见了闪闪的寒光。在屠 熊场景中,布恩“始终没有放开刀子”,他插进熊背的刀子一直在向深处用力,虽然刀子往深 处探时的杀戮动作“轻微得几乎察觉不出”,却是那道“几乎看不出来的伤口”要了“老班 ”的命,这刀伤仿佛就是人类对大自然蚕食般的破坏力,看似微小却又如此致命。这些刺目的 词汇“寒光”、“刀子”、“往深里捅”和察觉不出的致命杀戮动作都暗示着老熊的死决不 是在物竞天择的自然规律下进行的,布恩杀熊并不是像有些评论所说是英勇之举,而是违背自 然规律的屠杀行径。布恩屠熊的破坏力和摧毁力导致了无法挽回的悲剧。不计后果、鲁莽的 杀戮使得一只深受人们敬仰爱戴的美好精神化身、一只活着的熊图腾突然倒下,永远结束了 它在荒原的驰骋,也导致神似老熊的山姆痛心悲哀,随之去世,而布恩的爱犬也并没有幸免,因 伤势过重很快死去。“老班和山姆的死标志着人与自然的那种永恒的仪式般的循环已经结束 。”[3]老熊的死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和现代工业文明战胜了南方传统的生活方 式[6]422,在老熊和山姆死后,猎人们狩猎的辉煌时代就此终结,宣告着老熊所代表 的“勇敢、荣誉、自豪、谦卑、忍耐、怜悯和博爱”精神的泯灭。随后不久,工业文明的痕 迹在原始荒原中迅速蔓延,木材厂和运木材的火车打破了动物平静的生活,破坏了大森林的生 态系统。故事进入尾声,艾克隐遁荒原,远离城市,却痛心地看到了荒原被工业文明蚕食,大森 林的生态环境遭到破坏,在昔日猎人和动物的乐园里,各种动物迅速消亡殆尽,只有代表邪恶 的蛇还在匍匐爬行着,这标志着人类的堕落、伊甸园的沦落和工业文明的破坏力势不可挡。 

  三、 文明的理性与返朴归真的感性间的矛盾
  
   理性的复兴是以对人的本质的追求为出发点,在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者高喊着“一切为了 人”,以理性取代神性,从而确立了人的地位和理性的至高无上[7]。然而在生产和 生活中,由于技术的,人类逐渐扩大了自身对世界的凌驾力和控制力,人类中心主义 随之孕育而生,成为整个西方文化的核心。人类中心主义宣扬“以人为宇宙中心的观点,把 人看成是界唯一具有内在价值的存在物,是一切价值的尺度,自然及其存在物不具有内 在价值而只有工具价值”[8]51。这种观点极大程度上夸大了人的本质,误导了人类 ,使人类凌驾于大自然之上。随着人类中心主义影响的进一步升级,基于“擅理智,役自然” ,“以人为本,征服自然”的工业文明把人类和世界带到了理性主义预设目标的反面。 “科学技术的进一步发展导致自然异化,人与自然的关系异化,人性异化,人与人的关系以及 人与社会的关系全面异化,从而导致世界的整体败落。”[8]72一些思想家开始对工 业文明提出质疑,并对科学技术的负面效应提出批评。梭罗就是批判美国新兴工业技术革命 的先驱之一,他认为工业文明是对自然的摧残,但他反对回到原始社会,在他看来,最好的出路 是找到现代工业文明与原始社会的完美结合[8]74。
  工业文明的理性发展和人类回归自然、返朴归真的本性欲求间存在着深刻的矛盾。布恩屠熊 的隐喻是人类对原始荒原控制、驯化、征服的缩影,显然,通过布恩屠熊的隐喻,福克纳并没 有在工业文明的理性发展和返朴归真的人性欲求中找到合适的妥协。一方面,福克纳深刻地 暗 示出工业文明势不可挡的力量,从中我们震惊于进步力量的无坚不摧、势不可挡。福克纳曾 表示,“反对进步是愚蠢的,每个人都是进步的一部分”[6]423。可见,福克纳对“ 擅理性”的工业文明不是持完全否定的态度。荒原终究要消失,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艾克早 就预感到其中的宿命,“这里面有一种天命,在他看来,像是一种他还说不清楚的事情正在 开始;也可以说已经开始了。这很像一座搭好布景的舞台上的最后一幕”[2]208,因 此他“并不为之感到哀伤”,对“狮子”也并不感到“憎恨、畏惧”。同时,福克纳反对倒退 到原始社会。虽然艾克是作家福克纳本人的代表,在感情上,福克纳倾向于艾克,但至少在理 智上作家不能同意他对待生活的消极退让的态度[6]430。对于艾克隐遁荒原,远离 城市的喧嚣,逃避工业文明,过原始生活的做法,福克纳是不予以肯定的。另一方面,布恩屠熊 的隐喻强烈地批判了人类破坏自然的无知行径,人类中心主义的无知、鲁莽和短 视令我们惊诧。荒原化身的老熊注定要卧尸于工业文明的铁轨,这种悲剧的色彩笼罩着全篇 故事。在老 熊和山姆死后,工业文明进步的步伐踏平了一切,迅速张扬它的势力范围,铁轨的咔嗒声打破 了动物的平静生活,越来越多的伐木厂破坏了荒原的生态环境。物种消亡,而蛇却出现在荒原 之上,这标志着“罪恶已统治了这个世界,山姆和老班所体现的那些勇敢、坚毅、尊严、平 等、荣誉感、忍耐力和互相尊重的美德与自然法则被破坏了”[6]423。在这种无坚 不摧的破坏力下,人类显得格外渺小懦弱、卑微无能、焦虑无助,受其控制的被动地位彰显无 遗。艾克知道冥冥中荒原必将消亡,但是他束手无策,无力挽回局面,只好“决心既要谦逊也 要有自信心,去亲眼目击这件事情”[2]208,荒原被工业文明破坏后满目疮痍,代表 罪恶的蛇匍匐其上,艾克却无力回天,唯有在想象中重构昔日有老熊驰骋、驯鹿飞跃的荒原。 这一切都反映出当自然受到破坏后,人类要回归自然的本性也遭到压制,表现了人性失 去本真的痛苦和焦虑。在故事的结尾,屠杀老熊的布恩再次来到荒原狩猎,他对着树上十几只 松鼠不顾一切地用卸下的枪筒敲打着后膛,试图把猎枪修好来猎松鼠。福克纳描写布恩的敲 打动作疯狂而笨拙,显然使用蛮劲的方法不对头,那不间断的“野蛮、歇斯底里得有点邪门” 的金属敲击声响彻荒原,似乎是工业文明的噪音对和谐大自然的疯狂叫嚣。福克纳曾表示,他 用对布恩的“小小的喜剧来增强熊和狗的英雄悲剧”,并“使之更为辛辣”[6]423 。这不仅突出了英雄突然倒下的悲壮,还再次对人类无知、短视行为进行了批判和讽刺。这 一讽刺和福克纳不否定进步的态度相矛盾,反映出福克纳在工业文明的理性和返朴归真的感 性间的矛盾情结,同时也是整个人类在被工业文明异化后矛盾、无助、焦躁、不安心理的体现。
  
  四、 结语
  
  米兰•昆德拉曾指出,最高的小说智慧在于揭示人类事件具有本质上的相对性和不可确定性 [3]。布恩屠熊的隐喻所揭示的是人类工业文明的理性和回归自然的本性间的矛盾, 福克纳成功地表现了两者的相对性和不可确定性,深刻地讽刺了工业文明带给荒原、大自然 的破坏,表现出对人类优秀品质和精神之泯灭的痛苦,同时描写势不可挡的工业文明,认 为否定进步是愚蠢的,反 对社会的倒退。这种相对性形成了笼罩整篇故事《熊》的悖论性。其实,和很多著名的文学 家相同,福克纳的深刻性就在于他的悖论。“这种建构又解构的矛盾性(即悖论性),不是指向 福克纳思想的模糊性,而是指向其深刻性。”[3]在福克纳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演 说中,他提出,当今的悲剧中精神的东西已不复存在,他要求从事写作的青年人不要忘记内心 冲突的刻画,因为只有内心冲突才会产生佳作,才值得一书,而“怜悯之心”、“牺牲精神” 、“吃苦耐劳的精神”等美德才能使人不朽于土。在其诸多作品中,福克纳都在试图刻画人 类的内心冲突,展现其不确定性和矛盾性,同时强调“勇敢、荣誉、自豪、谦卑、忍耐、怜 悯和博爱”精神,故事《熊》中布恩屠熊的隐喻便是其中成功的一例。
  
  :
  [1]Faulkner W. Go down, Moses[M]. New York: Vintage Books, 197 3.
  [2]威廉•福克纳. 去吧,摩西[M]. 李文俊,译.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
  [3]管建明. 《去吧,摩西》中的终极精神价值的建构与解构[J]. 广东 外语外贸大学学报, 2006,17(1):43-47.
  [4]朱振武. 在心理美学的平面上[M]. 上海:学林出版社, 2004:69.
  [5]丁建新,廖益清. 批评视野中的语言研究[M]. 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 , 2006.
  [6]肖明翰. 威廉•福克纳研究[M]. 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199 7.
  [7]何颖. 非理性及其价值研究[M]. 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3: 47.
  [8]胡志红. 西方生态批评研究[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