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弓〉「雍也憧(惷)愚」解

来源:岁月联盟 作者:汪中文 时间:2010-08-12

    比來讀《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於〈仲弓〉「雍也惷愚」句,所見略與諸家稍異,爰述之如次。

憧,李朝遠云:

字形為從童、從心,讀為從重從心之「 」。「童」與「重」形近義通。「 」,遲緩,《說文.心部》:「 ,遲也。」【《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三》】

李銳云:

4與簡26可以相連,“憧”,讀為“重”,“重愚”,《荀子·成相》:“愚以重愚,闇以重闇,成為桀。”【〈《仲弓》補釋〉簡帛研究網站2004.4.18

陳偉云:

4號簡最後一字與26號簡開頭一字,李學勤先生讀作“童愚”;李銳先生讀作“重愚”,幷引《荀子·成相》“愚以重愚”爲證。童愚”似未見于周秦漢唐古書。《雲笈七籖》卷104《太和真人傳》云:“吾所遊行,或為道士,或為儒生,或為童愚,或為長老,不可以一塗限也。”這裏“童愚”與“長老”相對,應該是指兒童,似與竹書文意不合。《荀子·成相》云:“愚以重愚,闇以重闇,成爲桀。”楊倞注云:“久而愚、闇愈甚,遂至於桀也。”這裏的“重”大概是表示行爲重復的副詞,用於前後兩個“愚”、“闇”之間,以加強語氣。在這個意義上的“重愚”會否單獨使用,恐怕是有問題的。竹書此字從“童”從“心”,當即“憧”。《玉篇·心部》:憧,“愚也。”《類篇·心部》:憧,“騃昏也。”“憧愚”見于《大戴禮記·千乘》,其云:“凡民之不刑,崩本以要閑,作起不敬以欺惑憧愚。”孔廣森解釋說:“造作不畏法之事,以惑愚民。”古書中亦作“愚憧”,見《史記·三王世家》。廖名春先生將“憧愚”訓作愚蠢,當是。【〈竹書《仲弓》詞句試解(三則)〉簡帛研究網站2005.8.15

廖名春云:

《大戴禮記.千乘》:“司寇司秋,以聽獄訟,治民之煩亂,執權變民中。凡民之不刑,崩本以要閑,作起不敬,以欺惑憧愚。”王聘珍:憧愚,無定識之民。”《史記.三王世家》:臣青翟、“臣湯等宜奉義遵職, 愚憧而不逮事。”《集韻.鍾韻》:蠢,騃昏也。或作憧。”可見“憧愚”或“愚憧”即“蠢愚”或“愚蠢”。“憧”是“蠢”的異文,訓爲“騃昏”,與“愚”義同。【〈楚簡《仲弓》與《論語.子路》仲弓章讀記〉】

晁福林云:

童讀為忡,意為憂。簡文「愚」字不當與忡連讀...應當讀為古音相近的「余」。【〈上博簡《仲弓》疏證〉《孔子研究》20052期】

季旭昇.連德榮云:

雍也憧愚。原考釋讀憧為 遲也。廖名春先生楚簡〈仲弓〉與〈論語子路〉仲弓章讀記釋為憧,愚也。【《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三讀本》】

案,「憧」字字形從童、從心,諸家無異說,所異者在釋讀何解?其實,廖名春曾指出「憧是蠢的異文」,惜略而未詳。釋為「 ,遲也、或「讀為重」、或「憧,愚也」,均不若讀為「」為宜。

一、「憧」、「」二字通假。《說文心部:「惷,愚也。從心、春聲。」又,「憧,意不定也。從心、童聲。」「憧」、「」二字,古音同在透紐東部,可通假。

二、「惷愚」乃古人自謙之詞也。《禮記.哀公問》云:

公曰:「寡人惷愚、冥煩,子志之心也。」孔子蹴然辟席而對曰:「仁人...。」

又,《儀禮.士昏禮.記》云:

某有先人之禮,使某也請納采。對曰:「某之子惷愚,又弗能教,吾子命之,某不敢辭。」

《禮記.哀公問》記魯哀公問政於孔子,《儀禮.士昏禮.記》述納采對答之辭,本篇(〈仲弓〉)則記仲弓問孔子為宰之道。此三段文字皆屬問答之詞,情境相同,則「惷愚」者,自謙之詞也。

「惷愚」亦作「蠢愚」,前引《禮記.哀公問》文,《大戴禮記.哀公問於孔子》「惷」作「蠢」。《戰國策.魏策》記張儀為秦連橫說魏王,云:

魏王曰:「寡人蠢愚,前計失之。請稱東藩,築帝宮,受冠帶,祠春秋,效河外。」

又作「惛愚」,《管子.四稱》,云:

桓公問於管子曰:「寡人幼弱惛愚,不通諸侯四鄰之義,仲父不當盡語我昔者有道之君乎?吾亦鑒焉。」管子對曰:「夷吾之所能與所不能,盡在君所矣,君胡有辱令?」桓公又問曰:「仲父,寡人幼弱惛愚,不通四鄰諸侯之義,仲父不當盡告我昔者有道之君乎?吾亦鑒焉。」管子對曰...。

所論未審當否,博雅君子,幸垂教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