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霸权下的失序专制主义—农民工研究的一个视角

来源:岁月联盟 作者:陈彦勋 时间:2013-02-14
劳动社会学对于农民工的研究,关注资本和农民工之间在劳动过程中的权力关系,以及在此过程中工人阶级的再形成的机制和阶级形成的状态。布若威(B~y)所提出的“工厂政体”(factoryregime币ro血ctionregime)作为劳动社会学中的一个核心概念,成为讨论劳动过程的重要工具,以揭示资本是怎样在生产过程中掩饰并占有了剩余价值。本文则试图在此基础上,对中国当前工厂政体进行考察,试图将工厂内部的生产政体与工厂外部进行对接,为工厂政体的考察和农民工研究带入一个视角的转换.
一、工厂内的专制
(一)生产的政治和工厂政体
“生产的政治”和“工厂政体”两个概念的提出是布若威(B~y)对马克思劳动过程理论的重大贡献.
在马克思的论述中,市场的混乱导致生产中的专制,即所谓“市场专制”(m田火etdespotism),他认为这是唯一与现代工业和追逐利润的压力相适合的劳动过程规则模式,而市场专制的存在有四个条件,一是公司间的竞争,二是工人真正附属于资本,三是工人依赖于出卖劳动力获得工资,四是国家只维持生产外部的秩序(这是市场力量独立发挥作用的条件。②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机制会必然导致工人数量的增加、受到训练、团结、和组织起来⑧反抗资本的压迫.
但是,随着资本主义生产和社会的发展,生产过程的管理发生了变化。马克思所论述的四个过程的顺次发生及其与资本主义生产发展的必然关系受到了质疑,导致市场专制的四个条件也并不总是存在。布雷弗曼发展了马克思的劳动过程理论,他认为,随着生产分工的细化和科学技术的不断引入,资本主义生产出现了“去技术化”,导致生产的“概念”与“执行”的分离。工人丧失了对机器的控制能力,相反,工人的“活劳动”受到了机器的“死劳动”的控制。①布若威则认为应该考察生产过程怎样不仅在客观上而且在主观上塑造了工人阶级。这个过程是卷入到物质生产中的一套相互协调的活动和关系,是控制与型塑生产场所中斗争的设置(即paratUSes),是经济、政治与意识形态三者的统一。②布若威将生产过程中的斗争称为“生产的政治”(politicsofproduction)。他认为在资本主义生产进行产品生产的同时,渗透着政治和意识形态因素,使资本家取得剩余价值的过程获得合法性。布若威将马克思在上层建筑中的概念“政体”引入了对劳动过程的研究,用“工厂政体”(factoryregime)指“生产中的所有的政治形式,既包括劳动过程的政治作用,也包括生产的政治设置。③“工厂政体”受制于劳动过程、劳动力再生产的方式、市场竞争和国家干预等四个因素,并决定生产领域中工人斗争的利益和能力。④布若威依据国家干预的程度及其与工厂政治规范工具的融合程度,划分了工厂政体的类型。当劳动力再生产依赖于国家或者市场的分配时,往往在工厂内形成专制(desPotism)为主导的政体,如国家社会主义和早期资本主义。而在发达资本主义时期,则由于国家通过建立社会保障制度使得劳动力再生产不再依赖于工厂,资本家通过各种手段在工人中“制造甘愿”(manufactureconsent),工厂政体就会向“霸权”(hes。盯ony)转换。⑥
(二)失序专制主义—中国的工厂政体
对于中国的农民工,目前尚未建立足以使其不再依赖工厂的社会保障制度,工厂内管理层并不在意工人的“同意”(甘愿),实行专制的管理方式。尽管由于社会舆论的压力和国家的一定程度的介入,中国当下的工厂己经较少使用暴力强迫劳动的办法,但仍持续了专制的管理。工厂中很少使用如布若威所说的给予资深员工优势特权等方式建立的内部劳动力市场。工人的频繁流动正因为他们没有什么动因希望某一个工厂的“永续生存”。而工厂的“内部国家”也远没有建立起来,工人没有任何能够与管理阶层进行协商的“团体”,即使有工会,工会的领导也是管理阶层的代理人,甚至有时就是厂长本人.
农民工具有高度流动性。他们频繁地在一家家工厂间流动,尽管为此会付出诸如被原来工厂扣发最后一至两个月工资、丧失社会保险金的损失。而他们之所以选择不停地流动,正是因为时刻处于受歧视、被剥夺的不安全状态,他们要不停地试图寻找更为安全、有保障的工作岗位。他们既是“像鸟一样自由的”,也是像鸟一样时刻要准备面对不期而至的灾难.
灵活的“计件工资”不会让工人获得过高的工资(工厂内的计件工资其实是非常灵活而模糊的,工人们只知道因为是计件工资,多干才能多得,所以一定要多干。至于究竟能得多少,却很少有人能说清楚。实际上,工人不知道明确的工价,但他们的工资总是在控制之中的。对此,拟另文论述。)却足以使工人不会偷懒怠工,甚至会积极地加班。加之流水线生产的压力,没有工人能够顶住一条线上其他工人的压力而自己去休息或者放慢一点速度。由此,日常的管理中,老板并不需要使用强迫的手段,工人们就会自觉自愿地努力工作了。较多地使用威胁的时候是辞工以后。因为一个月的工资总是到下一个月才会发下来,如果辞工,那这个月就算白干了。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来要钱的话,遇到的就是威胁了。工人们对此都颇有怨言,但也没有办法,无论通过哪种途径讨要工资都很难成功,而且成本巨大。所以,工人一般会尽量不辞工,迫不得己辞工,就只有默默地放弃至少一个月的工资。这种对自己权益受侵害的“沉默”不是农民工的维权意识问题,而是他们中无数的人经过了无数次的“试错”做出的“效益最大化”的“理性选择”.
地方政府和资本结成的“增长联盟”使国家对劳动过程和劳动关系的干预极其无力。本应作为工人利益代表的工会,或者根本没有,或者完全受制于工厂管理者,沦为“花瓶”.
偶有发挥作用的工会,不是代表工人和管理层谈判,而是代表管理层,做“工人的思想工作”.
而第三方社会组织尚在萌芽阶段,且常被视为“挑起事端”者,被地方政府压制。更没有可能对劳动关系发挥有效的协调约束作用。由此形成了独特的“失序专制主义”政体。①
二、市场粉权下的专制主义工厂政体
从马克思、布雷弗曼、布若威以至后布若威时代的劳动过程理论集中关注了在劳动过程中,资本和劳动力之间的控制与反抗,权力与服从的关系,以工厂政体(factoryregime)的概念,考察了工作现场中“活劳动”的型塑机制和型塑过程。劳动过程理论在布雷弗曼以降的发展,解决了马克思劳动过程理论在发达资本主义阶段所遇到的新问题—为什么工人们在工作现场不是如马克思预言的那样和资本展开斗争,』而是积极地投入到劳动中去,为资本生产更多的剩余价值,成为资本压榨自己的同谋者.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机制,都将自己的研究焦点对准了劳动过程之内。在它们解决了劳动过程之内的困惑的同时,也给我们提出了新的问题:农民工们进入劳动过程的机制是什么?而资本又是怎样始终可以将农民工纳入到工厂的劳动过程中,以“专制”方式榨取他们的剩余劳动而无需改善条件和待遇呢?须知,无论在进入劳动过程之后支配他们的是霸权还是专制,促使其努力工作的是霸权下的“甘愿”还是专制下的强迫,他们的确是争先恐后地来到城市,“积极”地投身于剥削自己的劳动过程。他们尽管不断地从一个个工厂退出,却又不断地进入另一家工厂,重新进入同样地剥削自己的劳动过程。工厂一方面放弃了暴力强迫的专制手段,另一方面也并没有建立如布若威所说“内部劳动力”和“内部国家”等霸权机制,但资本依旧能够严格控制工人的“活劳动”,从而榨取其剩余劳动。这是如何可能的呢?在笔者看来,只有解决了这些问题,才能够更深刻地理解当前中国的劳动关系,更深刻地揭示中国农民工这一特殊群体的生存状态和发展态势.
(一)畸形的劳动力市场的挤压
对于上述问题,当我们深入的对工厂外部的劳动力市场进行考察,可以发现秘密在于劳动力市场之中。在这个劳动力市场上,工人无论走到哪里,面临的都是几乎同样的待遇和结局。他们即使从一个工厂退出,最终还是要进入另一个工厂。新进入的工厂待遇和原先的工厂不会有本质上的区别,最多可能是老板待人和善一点,或者因为善于经营订单充足,让工人有更多的活干,而这不仅意味着工资能多一些,也意味着更加辛苦的劳动和更多的贡献自己的剩余劳动给老板。而他原先的那个工厂里的岗位很快就会有其他的和他一样的工人去填补。总体的工人始终承受着总体的资本的压榨和盘剥。而且,工人的总体由于农村剩余劳动力的不断增加,工人的总体也会不断增加。工人之间在劳动力市场上的竞争日益激烈,使得资本无需为工人的短缺而发愁,自然也绝不会感受到工人罢工之类的反抗有什么太大的压力。而工人们也“自觉自愿”的接受着资本的盘剥,并竞相进入劳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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