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古淹今,择善而从之

来源:岁月联盟 作者:杨杏林 时间:2010-07-12

【关键词】  徐相任

徐相任(1881~1959年)江苏吴县人,名尚志,原字相宸,后改相任,晚号无私老人。民国时期上海名医,解放后,任上海市中医研究馆馆员。

  徐氏早年失怙,曾攻读举子业,后娶孟河费氏女为妻,弱冠时弃儒改从岳父孟河名医费绳甫研习岐黄之术,数年后学成,乃自行开业,以理虚及擅治时病见称。

  民国期间,他参与筹划中华医药学会、神州医学会等医药团体的创办,并参加1929年“3.17”中医抗争运动,担任中华医药学会、神州医学会、全国中医药联合会等组织的常务理事、理事,并被推为上海特别市卫生局第一届中医试验委员会委员。1945年徐相任与长子福民积极参加到爱国民主运动之中,共同参与发起创立民主促进会,成为其早期会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被上海市卫生局聘为上海市中医文献研究馆馆员,1956年当选为中国民主促进会中央委员。著有《中国生补正》、《鼠疫良方汇编》、《徐氏霍乱论》(又名《脱疫证治》)、《时病常识》、《急性险疫证治》、《在医言医》、《中医学习法》、《中华列圣记》和《中华国医科目暨各科系统表草案》等书稿以及《校注医醇賸义》等,并集费绳甫所著《医学举隅》、《霍乱论》、《胀痧论》、《时疫论》、《妇科概论》等为增补《费氏全集》。

  学术思想

  徐相任是著名的孟河四大家中费氏医学的传人。费氏医学缘起要追溯到明朝正德年间。时费尚有弃官从医,定居盂河,开始了孟河费氏的医学事业。费尚有穷究医理,久之便以医术闻名于世,并且代有传人。而最具代表性的是费伯雄(1800~1879年)、费绳甫(1851~1914年)祖孙两人。伯雄以归醇纠偏,于平淡中出神奇而负盛名于晚清,曾数度应诏晋京为慈禧诊病。他是孟河医派的奠基人。绳甫以善治危、大、奇、急诸证而闻名上海。徐相任天资英发,在随岳父绳甫公学医后,朝夕勤奋,潜心攻读,眠食几废,因而深得费派医学薪传。

  1.治学严谨 师古不泥

  徐相任先生行医达50余年,毕生潜心研究,至老不懈。他虽从学于费氏医学,但又不囿于费家一门,所读之书自《灵》《素》以降,迄历代诸家学说,靡所不窥。但他并不拘于一隅之守,而是强调要融会贯通,见微知著,折中而善用之(见张汝伟、金明弼所著《徐相任先生医事传略》(内部资料))。他认为,学习中医,应善学古人而不生吞活剥;读古人之书要全面把握,要根据其人所处的时代特点思考分析,切忌不加深思,而把自己僵化的思想,当作古人的特长特色,结果必然是不仅没有学到古人的特长,反而形成流弊。他以朱张王三家为例加以说明:金元以来各家中,人只知朱丹溪之主凉润,张景岳之主温补,王孟英之主清化,后之学者效之,或专于凉,或囿于清,或过于温,用之一时,受益者固多,而其流弊亦非浅鲜。盖以各家之说,其能卓绝古人者,亦各有师承,因其则或以地域之悬殊,禀赋之不同,气质之互异,易言之,诸家独到之处,即其精微之旨也。所以徐相任教导后学,治学应严谨,立法须有方,学医应不拘一家之言,通古淹今,择善而从之,“师承不在于多学,要在于全面之领悟” 。

  徐相任在上海中医界属于老一辈,与薛文元、谢利恒、丁福保、夏应堂等人同辈,但他在从事医事活动和社会活动时,却从不自矜,虚己乐闻。他虽年龄较长,但是思维却比较前卫,与程门雪、陆渊雷、章次公、徐衡之、叶劲秋、祝怀萱、张赞臣、姜春华、陈苏生等一班年纪较轻,思想活跃者往来密切,而且与徐小圃、祝味菊、恽铁樵、朱少坡等人相交甚笃,经常讨论一些中医学术的问题。他提出“以方法整理国学;以国学精神运用科学”的论点,认为辨证论治是中医最有价值的精华所在,“盖辨证之学实为国医颠扑不破、最有价值之学,亦为国医之特长,……只要我们医者凭着细心,用理论归纳方法归纳,果能正确,就不患下手无处。”[1]他还提出,医者记录医案脉证应“叙证翔实”,实事求是,那种“将忠实的脉案加上许多颜色,长篇累牍,五花八门”的“空空洞洞欺人方案,不是国医上乘文字,实无益于病人,无益于医学”[2]。

  2.辨证霍乱 温阳固脱

  徐相任临诊,早年以外感时疫病为主,尤其对霍乱证治有独到见解。1908年夏秋之季,上海流行时疫,以霍乱为最甚,徐相任时任上海中国红十字会附设时疫医生,他以温燥与芳香之品治疗霍乱,多获良效而搏得赞誉。他对王孟英的霍乱论进行分析,认为盛暑湿热秽浊之气熏蒸和食滞风邪而成吐利,都是发于夏季的时症,只是较其他时节发作为急重而已,并非真霍乱。其真霍乱是阴寒直中三阴,属于阴寒证,而非热证。三阴同病必然吐利不止,澄澈清冷,四肢厥逆,阳气暴脱是其主症,而秽浊食滞只是兼症,因此,徐氏指出,“霍乱是阴寒症而非热症,其危象是脱而非闭”,回阳固脱为治疗该病时急切之要务。他说:“无湿不成霍乱,无寒霍乱不危险,命门阳气不失守,霍乱不至于死。”(见:徐相任所著,1938年徐氏父子诊所发行《徐氏霍乱论》封二)根据大量临床经验,他自拟脱疫诸方,包括理中定乱汤、回阳来复丹、三矢定乱汤等多首治疗霍乱的有效方剂,并撰写出《脱疫证治》一书。

  3.理虚补偏 圆括机变

  徐氏在内伤杂病的诊治方面擅长于理虚,强调扶阳固阴,俾阴平阳秘,不致偏颇为患。临证中又以养阴擅胜,同时注意顾护胃气。尝治一弱冠青年,潮热遗精,盗汗不寐,颇类瘵症,但舌苔薄腻,他医予六味加地冬做汤,服后感觉窒闷。徐氏认为此阴虚而胃不清,须轻剂清润,兼和胃气,药用南沙参3钱,石斛3钱,冬青子4钱,穞豆衣3钱,陈橘红1钱,京川贝2钱,浮小麦5钱,糯稻根1两,地骨皮3钱,白莲须3钱,冬瓜子4钱,生谷芽4钱,鸡内金3钱。加减旬月而安。但对辨证属于阳虚者,他也果断应用温补之峻剂,在补气补阳时,又注意兼顾补阴。如治某左阳虚案中,附子用至1两。徐氏这种不失矩矱、但有变通的辨证思想,实是继承了费伯雄“巧不离乎规矩,而实不泥乎规矩”之说,堪为后学取法。

  徐相任在临证中,经常遇见急危患者,他勤于思辨,用药精简,多能转危为安。如治一体肥男患,酷暑时节忽然昏迷,他医进香薷饮加减不应,延相任先生往诊。见身不甚热而脉有力,舌苔白腻,索西瓜但不能自食。徐氏认为此乃痰浊蒙蔽,有暑无湿,有邪不在卫表,有痰不在心包,虽有热而未入血分,故予发表消痰渗湿皆不中病,惟有涤痰消暑,使暑随痰降,胸膈方可宽,神明方能复原。遂用生石膏1两、芒硝1两、荸荠半斤、陈海蛰半斤,一服即醒,再予调理休养而安。

  医案精选

  医案一:盛左,先天不足,自幼多病,年来问学,复习功课,肺家愈弱,易受外感,时常发热,易起难止。幼年便溏,后来大便转结,又增跗肿。去腊起咳呛不止,迩来又加失红,先鲜后淡,遗泄,口干,苔净舌红,蒸热不退,脉细无力,面红唇赤,势将入损,挽回之法,切忌发散、利湿、温燥消痰,而宜清养五脏之阴,润肺开胃,但能纳旺血止热退即佳。处方:南沙参、北沙参各四钱,冬虫夏草三钱,冬青子三钱,乳茯神三钱,料豆衣四钱,川贝母三钱,石斛钱半,生瓜蒌皮二钱,生白芍钱半,冬瓜子四钱,生谷芽一两,生甘草五分,竹叶心二钱。另,毛燕一钱(绢包),煎汤代水,煎服上药。

  二诊,失血暂止,胃口略醒,未能多纳,夜寐颇安,咳痰略稀,痰尚不爽,日间热势稍轻,夜来则重,脉稍有力,小溲极赤,肺热颇重。于前方加地骨皮二钱,干芦根一枝,竹叶心加至三钱。

  三诊,右脉转虚浮为沉细,左脉亦较收敛,虚热干咳,俱见减轻,舌色光红,小便略长而淡,大便内未畅,眠食略有进步。大凡虚损之病,用药必须持以长力,以渐制胜。再与前方去北沙参、茯神,加原洋参一钱,川百合钱半,火麻仁三钱,丝瓜络三钱,鲜竹茹钱半,霍斛易以铁皮斛六钱,瓜蒌皮易全瓜蒌三钱,谷芽增至二两。后续诊十余次,服药百余剂而愈。

  按:本案良由燥热在上,肺胃之阴干涸,灼液成痰,故见干咳不止、咯血、口干、纳呆、蒸热、痰多等症;溲赤是化源不足,而非下焦湿热,因此应滋养化源,清浮热而化燥痰,养胃阴而苏胃气。徐氏不用四君、六味,而以清轻之剂益气生津,润肺养胃,既清虚热,又滋化源,病人服之胸膈舒畅,不致闷腻,而效果亦好。此所谓甘润以和胃,生津以化痰,润而不腻,清热而不伤阳,实得费氏秋燥劳伤治法要领。

  医案二:某左,高年体肥面白,心肾素亏,面浮足肿,便溏汗多,神识似明似昧,脉象空虚,呼吸微弱,根本动摇,姑予摄纳之剂,此以温补为摄纳之用耳。处方:别直参五钱,黄附子五钱,天生术三钱,生杜仲一两,刀豆子一两,甘枸杞五钱,生菟丝子五钱。水煎服。另肉桂五分,研末,饭丸吞服。

  二诊,前方用温补中下法,神识似清未清,以在中年以前即有上热下寒之象,迩至高年则阳气更衰。因于上方增用黄附片至一两,肉桂至一钱,两加龙骨二两(先煎)、鹿茸五分,黑锡丹三钱(吞服)

  又诊,汗止神清,便溏亦止,虽脉象软弱之极,仍宗前法调理而愈。

  按:此案高龄阳气欲脱,症属危象,急宜补阳固脱,故用红参大补元气,附子温肾扶阳,更配以肉桂益火壮阳,白术健脾燥湿,杜仲、菟丝子、枸杞、刀豆补肾气,龙骨潜镇浮阳,鹿茸、黑锡丹壮元阳,逐阴寒。此案中附子用至30克,体现了徐氏灵活通变,病急用重剂的风格和传承了绳甫公善治危、大、奇、急诸症的特色。

  医案三:右某,向来血虚肝旺,升多降少,大便不利,不发热而红斑满身,面赤升火不寐,频频发厥作呕,宜滋水涵木。龙骨一两,牡蛎一两,川连五分,木瓜三钱,珍珠母一两,生白芍五钱,鲜竹叶三钱,陈阿胶三钱,鸡子黄二枚。

  二诊,斑回厥止,头眩心跳皆减,知饥思纳,得食尚安。但夜寐不酣,大便未解,舌苔花剥,面赤升火,脉象微弱。阴血本虚,肝阳上亢之势未平。陈阿胶钱,龙骨一两,鲜沙参一两,川连三分,麦冬五钱,白芍五钱,女贞子一两,知母四钱,生牡蛎一两,珍珠母一两。

  三诊,厥逆未作,大便自解,纳有进步,惟胃嘈心跳,汗出升火,不寐,再以前法出入。西洋参钱半,龙骨四钱,牡蛎一两,麦冬五钱,鲜沙参一两,白芍五钱,五味子五分,女贞子一两,阿胶三钱,鸡子黄二枚。

  按:此案虽面赤不寐,全身红斑,大便秘结不通,但不发热并有厥逆作呕,知为虚热上亢,肝气升而不降,故予滋肾阴而降肝火,用黄连阿胶鸡子黄汤化裁,滋水以涵木,一诊而斑退厥止,三诊则病势渐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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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徐相任.国医之新生命[J].三三医报,2(24):21~22.

  2 徐相任.脉案管见[J].中医世界,1(5):32,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