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汇选限联系的确定性和存在基础

来源:岁月联盟 作者:马清华 时间:2010-08-12

  [摘 要]本文从单个选限(即“语义选择限制”)结构的内部及数个选限结构相互间的关系来考察词汇常规选限联系的确定性问题,把分析和描写从个例、随意、不确定的珠串与标示上升到确定、规则、周遍、动态、系统性的高度,从词汇预存上升到知识预存的高度,由记忆状态上升到理性推导和修辞表现的高度。在此基础上的进一步研究发现,选限联系是个缠绕结构,此特征是词汇选限联系得以存在的基础之一,有关它的理论是观察选限结构的重要保证。

  [关键词]词汇;选限结构;确定性联系;缠绕

  Abstract:This paper studies the certainty of the conventional semantic selectional restriction from the internal relationship of a singular structure of selectional restriction and the relationships among numbers of selectional restriction structure.It changes the analysis and description of selectional restrict from specific,random and uncertain stringing and marking into certain,regular,comprehensive,dynamic and systemic ones;it rises from lexical deposit to knowledge deposit,from pure memory to rational reasoning and rhetoric expression.On the basis of this study,it can be found that selectional restriction is a tangled structure,which feature is one of the foundations of existence of lexical selectional restriction.The theories of lexical selectional restriction are the important guarantee for the scientific observation of selectional restriction.

  Key words:lexicon;selectional restriction;certainty relationship;tangled structure 
  
  句法学和词汇学均关注词际联系,但注意点不同。句法学关注组合结构中词与词之间的抽象句法关系,词汇学则关注预存的词际联系。本文拟从这两个领域都十分关注的词汇选限联系入手,揭示常规选限联系(纯聚合联系和超常选限关系撇开不论)的确定性问题,把分析和描写从个例、随意、不确定的珠串与标示上升到确定、规则、周遍、动态、系统性的高度,从词汇预存上升到知识预存的高度,由记忆状态上升到理性推导和修辞表现的高度。在此基础上的进一步研究发现,选限联系是个缠绕结构,此特征是词汇选限联系得以存在的基础之一,有关它的理论是科学观察选限结构的重要保证。
  
  一、选限结构的内部确定性
  对词汇联系进行科学研究的前提,是要能客观、确定、简单易行地取得词际联想关系的所有样本。以往从事这项工作时,无论内省法还是调查法,都是选择一个词作为刺激语,以获得它的反应语,在估测其心理联系有足够的普遍性后,才断定它们之间存在有语言学价值的联想关系。我们知道,最基本的选限结构是由给定词和选限词以及这两个单元之间的关系构成的。学界惯用的那种不加限制的刺激-反应模式只考虑单元,没有把单元之间的关系预先考虑进来,因而所获结果的随机性较大,描写科学性不足。这在以名词(如“针”)为刺激语的刺激反应模式里表现得很明显,若无意义关系约束,其反应语的范围之大几乎是不着边际的。若在刺激语之外附上跟未知反应语之间的意义关系,则循此推断,反应语就可成为相对确定的靶词,这种有限刺激模式与前者相比,所获结果的随机性大为降低,朝客观、科学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一)确定性选限概念
  当然,有限刺激模式对联想确定性程度的提升是相对的,即使采用该模式,不同词在不同关系下的联想确定性程度仍有不同。选限概念在规模上有如下类型:a.一个确定的概念,形式上是一个词或一组同义变体的词群[1]70(如例1的“嘴/口”);b.多元封闭类或准封闭类(如例2);c.半封闭类(如例3);d.开放类(如例14a)。选限联系的确定性是靠选限集合中单个成分的确定性来衡量的,集合中可能的选限概念越多,其中单个成分的可预测性也就越小。显然,a类选限概念的确定性最高,其他类别的选限概念确定性降低,不确定性升高,b类选限集合中的成员虽不像a类选限概念那么能确定地得到激活,但集合里每个概念仍有较高的可及性或可预期程度。从b类,到c类,再到d类,选限概念的不确定性逐次升高。
  (1)【吃】凭据→嘴/口
  (2)【针】受损状态→{弯,断}
  (3)【人】受损状态→{病,伤,残废,死}
  在有限刺激模式和集体语言知识的背景下,能根据给定词和选限关系确定推断出的选限概念叫确定性选限概念。确定性选限概念有语境孤立型和语境依赖型两种,语境孤立型只出现在基本选限结构(它所含单元只有给定词和选限概念两种)里 (如例1-3),语境依赖型出现在复杂选限结构(它所含单元包括一个给定词和多个选限概念)和数个选限结构形成的链里(如例4,5)。在复杂选限结构里,由于常识等因素的作用,有时一个非确定性选限概念(用‘’表示)的出现(如例4a中的“落”),可使继而出现的原本不太确定的选限概念获得较高确定性(如例4a中的“地”)。在日常程序知识和选限联想关系并用而形成的绵延不断的选限结构链(如例4的a→b→c→d,例5的a→b)里,后续结构内的选限概念即使原本是不太确定的,也能因身为常识链中的一环而提高确定性和可预测性(如例4b中的“脏”、例4d中的“干净”、例5b中的“衣服”)。
  (4)a.((【叶子】动作→‘落’)方向→地)结果→b.(【地】卫生状态→脏)处理活动→c.(【扫】受事→地)结果→d.(【地】卫生状态→干净)
  (5)a.(【衣服】受损状态→破)结果→b.(【缝补】受事→衣服)
  (二)饱和选限概念
  把可与给定词构成周延组合的选限概念叫做饱和选限概念。大凡基本选限结构里的确定性选限概念,都是饱和选限概念(如例1的“嘴/口”);只能在复杂选限结构或选限结构链里获得确定性的选限概念,一般都是非饱和选限概念(例4a中的“地”和例5b中的“衣服”)。饱和选限概念只有在跟给定词构成周延组合时才获得确定性。如果滤除这项条件,其确定性程度有时可能反而低于某些非饱和选限概念,如例8a的选限概念在一般人看来,恐怕更易想到的是“人”。
  饱和选限概念就好像是为接受该给定词的选限而预先准备着似的,这是因为选限联系是词义的异性联系或观念交错2[2],给定词提出选限概念的特征要求,设槽,为空,反映该要求的义素为阴义素(表示为[♀/]),如“吃”的阴义素[♀/+口];选限概念据此特征要求填项,为满,反映符合该要求的义素为阳义素(表示为[♂/]),给定词的阴义素跟饱和概念的该项阳义素内容一致,互相咬定,饱和选限概念正好是这项阳义素的复写,如“嘴”的阳义素[♂/+口]。
  饱和选限概念大致有三级,一种是专义饱和选限概念,它没有上位概念(如例6a);另一种是泛义饱和选限概念,它是高层抽象概念(如例8a);还有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中义饱和选限概念(如例7a)。饱和选限概念的形成不外乎语义和结构两种动因。在语义上,专义饱和选限概念可获得生动具体的语义表现力(如例6b),中义饱和选限概念的出现可起强化(如例7b)或化解反常事态(例7c)的作用,泛义饱和选限概念可形成概括的表达(如例8b)。
  (6)a.【狗】拟声→汪汪
  b.狗汪汪地叫着
  (7)a.【搓】凭据→手
  b.他在<用手>搓绳
  c.他<手>断了,怎么搓绳
  (8)a.【吃】主体→动物
  b.所有动物都吃食物
  在结构上,饱和选限概念可以把几个表述连成常识链,比如,动结式的饱和结构(如例9a)往往是由若干饱和谓格结构连成的倒叙式日常程序知识(如例9b)的浓缩;也能使谓词便于勾连多元、成簇的格成分。谓格关系内的饱和选限通常都是格成分对谓词的单向依存(少量双向依存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参下),表明这种不对称可能是为了方便让谓词把多个格成分“钩住”。
  (9)a.【潦草】前提动词→写
  b.(【潦草】主体→字)前提→(【字】造物动作→写)
  给定词跟其饱和选限概念结成的结构是饱和结构,结构内通常存在着饱和概念跟给定词的依存关系,分单向依存和双向依存两种。
  1.单向依存的饱和结构
  在有限刺激模式下,如果给定了甲就能获得饱和选限概念乙,但给定了乙却不能获得饱和选限概念甲,那么甲乙之间这种依存不对称关系就构成单向依存关系(比较例10a和例10b)[1]219。
  (10)a.【朵】计量对象→花
  b.【花】计量单位→{朵,束,盆,……}
  在单向依存的饱和结构中,饱和选限概念有的居句法语义的核心位置,有的居句法语义的非核心位置。居句法语义的核心位置的如动结搭配中的饱和选限动词(如下第一组)、名量搭配中的饱和选限名词(如下第二组)等,它们跟同类非饱和选限结构比,规模都极其微小。王砚农、焦群、庞颙考察列举了动词跟322个经常做结果补语的形容词、动词的搭配情况,据此排查统计发现,真正构成饱和结构的只有2例(见下第一组)[3],核心动词为选限概念的饱和结构跟同类非饱和结构的比例为1∶161。刘学敏、邓崇谟考察列举了?8 000多个名词和388个可搭配的量词[4],我们对之排查发现,可成为饱和选限概念的名词有59个,另外的329个名词只能成为非饱和选限概念,名词饱和与非饱和的比例为1∶5.6。在这两种结构中,补语谓词和量词做饱和选限概念的情况都等于零。
  第一组 【潦草】前提动词→写【走嘴】前提动词→说
  第二组 【服】计量对象→药【堵】计量对象→墙
  居句法非核心位置的如单向依存性谓格关系中的格成分(如例11a)。比较例11的a、b两式,可见例11a是单向依存关系。
  (11)a.【切】工具→刀
  b.【刀】工具施用行为→{切,刺,砍,剁,削,……}
  动词的饱和选限概念可以是人物主体或动物的主体(如第一组),也可以是与之多元共处的工具格(器具等)、凭据格(身体部位等)、客体格等(如第二组)。
  第一组 【催】主体→人【吠】主体→狗
  第二组 写(人主体,笔工具)|端(人主体,手凭据)|看(动物主体,眼凭据)|吃(动物主体,嘴凭据,食物客体)
  2.双向依存的饱和结构
  在有限刺激模式下,如果给定了甲就能获得饱和选限概念乙,反过来,给定了乙也能获得饱和选限概念甲,那么这种双方对对方都有所依赖的关系就构成双向依存关系,它实际是由两种不同向和不同型的单向依存关系构成的回环。拟名配合和少数谓格关系的饱和结构就是这样的关系,比较例12、13的a、b两式。其单元互为饱和选限概念,但选限关系的语义类型却互相有所不同。例13的b式充其量只是准饱和结构,因为工具的功能有一般目的功能和临时功能两种,如“乐器”的一般目的功能是“演奏”,但临时功能也可以是作为攻击行为的“抽打”等。
  (12)a.【咩】主体→羊 b.【羊】拟声→咩
  (13)a.【演奏】工具→乐器 b.【乐器】工具施用行为→演奏
  从种类数量与种类内部规模的总和看,语言中双向依存的饱和结构要比单向依存的少得多。语言中饱和结构又要比非饱和结构少得多。语言信息论原理决定了组合在一起进行表达的随机两个词隶属非饱和结构的几率肯定大于隶属饱和结构的几率,因为饱和结构是种冗余结构,如果不是为了强调,冗余结构常常是一种“不好”的结构。 事实也是如此,饱和选限概念本就来自对更大数量非饱和选限概念的归纳,比较非饱和结构的组合“小明吃|妈妈吃|狗狗吃|小鸡吃|……”与饱和结构的组合“动物吃”。
  (三)饱和选限义丛
  当非饱和选限概念的不确定性升高到一定程度,以致于它所在的集合成为开放类后,集合内所有概念就不得不为一个义丛(即按合取方式构成的几个义素)所统摄和贯穿,否则这个集合就无法受到控制。这样,心理记忆层次上的不确定选限联系在描写层次上获得了确定性,只不过确定性的对象和方式发生了变化罢了。这一义丛不妨叫做“饱和选限义丛”。比较例14a的开放性选限概念集合和例14b的选限义丛:
  (14)a.【敲】工具→{榔头,拐杖,……}
  b.【敲】受事→[+物体+有硬质外表]
  饱和选限义丛所指词项在词汇系统中通常为空(lexical gaps)。词项缺空的义丛来自对一定数量非饱和选限概念或词(如例14a)的归纳,其内容与短语相当(如例14b的义丛跟短语“有硬质外表的物体”同义)。它在心理层次上来自语言的下意识渠道,比如,一个心智正常的母语使用者针对不同语境里所说的“敲桌子|敲黑板|敲他的头|敲敲墙|……”等,都能根据求同运作,抽象出以“敲”为常量的语句模式“敲+[X]客体”,并下意识拟测出X的概念值为“有硬质外表的物体”。 但X的词项为空,因此只有阳义丛[♂/+物体+有硬质外表]能直接统摄X所有可能的变项(这些变项如非饱和选限客体“桌子、黑板、他的头、墙”等),而这个阳义丛所统摄的所有可能的变项只能靠“敲”的一个阴义丛[♀/+物体+有硬质外表]客体从旁进行捕获。这个阴义丛是反映受事要求、等待榫接并作为一种复杂观念存在于思想上的。
  义丛不是形之于词的固定概念,不宜作为有限刺激模式下的刺激成分或结构描述的起点,因此含有饱和选限义丛的结构只能算作单向依存关系,这也支持了单向依存关系比双向依存关系更占优势的结论。
  (四)多元封闭类或半封闭类中的候选概念
  若给定词在有限刺激模式下的选限对象是多元封闭类或半封闭类集合,则对其中每个概念的选择和调用具有某种程度的不确定性,但由于集合的封闭性质,所以也不是绝对不可预测。在此种情况下,给定词若是具体词(如例2、例3),其选限联系往往可通过选限结构推导(包括语言推导和常识·语言推导等,参下)等方法来获得,但若是抽象词,情况就可能不太一样。给定词越是抽象且相关近义词(即选限范围近似而不同)越多,其外延意义的边界就越可能不像逻辑概念那样规则,越难实施推导,因而也成为外国留学生偏误的高发区。有人对杨庆蕙教授主编的《汉语正误词典》中外国留学生的双音词偏误作了统计,发现近义词偏误共占76%,其中最主要的问题出在同语素近义双音词的辨析上,占了所有双音词偏误的47%[5]。这类词多为抽象近义词(如例15、16),没有规则的外延或边界,讲解时实际列出其选限集合中的各候选概念不失为最好的办法,如张志毅[6]和《现代汉语词典》[7]说,“优良”一般只形容品质、作风、技术、品种、质量、传统、条件、环境等,“优秀”一般是从水平或品质方面形容人和人创造的成果(特别是精神成果),如人员、分子或其学问、作品、成果、遗产等;“宣布”宾语除了是名词(如“法令、纪律、罪行、名单、结果”等),还常是某些动词或小句,如弃权、退场、成立、接受意见、国家诞生等,“发布”用于命令、指示、新闻等。
  (15)?*他是一个<优良>的学生
  (16)?*那个戴眼镜的老师<发布>了各班学生的名单
  
  二、选限结构之间的确定性联系
  数个选限结构之间不是杂乱无序的关系,而是以语言、常识、修辞等各种各样的途径有机地、甚至是以确定性方式联系起来的。正因如此,人在获得有关它的某些语义经验后,便能循着一定路径,自发地进行拓展运用,其间的确定性联系无疑是保障自发拓展运用的基石。邢公畹说:“要把每个实词跟别的实词允许在一个语段中同时出现、互相搭配的情况搞清楚,这是相当困难的事。”[8]但要是说“词汇限制只能经过词语句的组合训练,不能像形态变化那样大面积类推”[9],倒也值得商榷。饱和结构和常识实际犹如存进银行的一笔足额巨款,对其各种可能蕴涵式的选择如同是对它部分款项的自由支取。以下分别来看构成确定性联系的3种途径或手段。
  (一)语言手段
  数个选限结构之间可在预存的词汇聚合联想关系(主要是逻辑关系,如上下位关系等)的桥接下实现语言推导。所谓选限结构的语言推导,是指如果选限结构甲成立,则根据语言关系推知,选限结构乙也成立。词汇聚合联想中的逻辑关系有上下位(“鸟-麻雀”)、反义(“赞成-反对”)、反对(“教-学”)、同义(“细小-微小”)、全体局部(“鸟-翅膀”)、协同(“梨子-苹果”)等类型[1]204,只有上下位、反义、反对、同义关系可在推导中起桥接作用。先以上下位词义关系的桥接作用为例做些说明。
  (17)现有饱和结构:【演奏】工具→乐器,又有:【乐器】下位→{钢琴,吉他,二胡,笛子,……},则有非饱和结构:【演奏】工具→{钢琴,吉他,二胡,笛子,……}。
  在推导过程中,选限概念被它的下位词集所替换,但被下位词集替换的多为名词,这是因为名词总量占优势,它多于谓词总量,更多于其他封闭类词的总量,这在任何人类语言里都是如此,其次,任一名词在各组合关系下选限规模的总和都极为庞大,最后,名词对常识的运用更为直接,更具规模,其所用常识可直接取自对现实对象的抽象和描述,而不必来自对语言预存词际联系的归纳(参下)。所以名词更有条件拥有上下位关系词语,组合替换时更便用。如例17以名词为替换对象,是成功的推导,例18以动词为替换对象,是不成功的推导。
  (18)现有:【乐器】工具施用行为→演奏,且有:【演奏】下位→{吹、拉、弹、唱……},但普通话没有非饱和结构:【乐器】施用行为→吹。
  选限结构的推导关系还可通过其实际表达式的语义蕴涵和句法蕴涵表现出来。语义蕴涵是指A真则B必真,句法蕴涵是指A合法则B必合法。一般说来,凭借上位选限名词对下位选限名词的替换,饱和结构的实际表达式可成为非饱和结构实际表达式的语义蕴涵(例19),非饱和结构也可成为另一个相应的非饱和结构的语义蕴涵(例21)。凭借下位选限名词对上位选限名词的替换,非饱和结构的实际表达式可成为饱和结构实际表达式的句法蕴涵(例20),非饱和结构也可成为另一个相应的非饱和结构的句法蕴涵(例22)。有意思的是,语义蕴涵和句法蕴涵的顺序正好相反。
  第一组 饱和结构-非饱和结构
  (19)【语义蕴涵】老虎主体吃→动物主体吃
  (20)【句法蕴涵】动物主体吃→老虎主体吃
  第二组 非饱和结构-非饱和结构
  (21)【语义蕴涵】松树主体断→树主体断
  (22)【句法蕴涵】树主体断→松树主体断
  语义蕴涵关系在语句中常可为否定词等情态因素所破坏,但句法蕴涵关系却不易这样简单地被破坏。
  (23)【语义蕴涵】a.看主任→看人
  b.不看主任不看人
  (24)【句法蕴涵】a.看人→看主任
  b.不看人→不看主任
  反义关系词在局部范围内的均衡分布,也为语言推导提供了条件。尽管反义词用法存在不均衡性[10],但均衡性仍是它的一个重要方面 ,这是反义关系的本质决定的。均衡分布的反义关系词可在选限结构的语言推导中起桥接作用。如果甲乙构成基本选限结构,则乙的反义概念丙在很多情况下也能跟甲构成选限结构,两个选限结构的总体意义通常相反(如:<脑力>劳动→<体力>劳动|受到<信任>→受到<怀疑>)。反义关系不均衡性的存在,表明这种推导关系只是建筑在高度可能性基础之上的,其必然性程度可通过增加限定条件来提升。
  (二)常识手段
  词汇组合的分析只要牵涉到意义,就离不开常识问题(连句法也离不开常识作用而表现出系统的不自足性[2]414-416)。常识在知识系统里专指日常语义知识,选限结构间的联系存在着对常识的单向依存,至少有两种关系模式。
  1.程序知识约束下的链接
  日常程序知识是常识中的一类,是对几个陈述性关系的串联[1]250。数个有谓词参与的饱和选限结构或非饱和选限结构能在程序知识的基础上自然链接起来,这些选限结构均各对应于一个事件(如例9b,又如例4-5)。

  2.常识起小前提作用的推导
  有时,新的选限结构可借重某一常识内容的依托推导而来,这种处于言外世界跟语言系统之间的推导属“常识·语言推导”。
  义丛可使数个选限结构间确定性联系的范围进一步扩大。义丛不是形之于词的固定概念,不宜作为有限刺激模式下的刺激成分或结构描述的起点。但是,义丛可以在数个选限结构间的推导关系中起过渡或小前提作用,超脱语言而仅仅启用相关名词的常识。在所有词类中,名词对常识的运用最直接、最具规模,其所用常识可直接取自对其现实特征的抽象和描述,而不必来自对语言预存词际联系的归纳。名词的选限概念,种类极为宽泛。名词的释义包含着若干常识元(常识元在语义上通常对应于一个表述[1]255,而这些常识元凝聚着词语搭配的一切基本原初信息,蕴涵着初始的选限结构,可作为语义推导的出发点。《汉语词典》对名词“针”的释义大致如例25a,即使不依赖对其所有语言用法的归纳,也可从对现实感知中直接捕获到,因而这也是有关“针”的常识,它可分解为若干常识元,即描述为例25b,这些常识元蕴涵着若干初始的选限结构(如例25c):
  (25)a.针是细长(1)直(2)条形(3)的硬质(4)小(5)物体(6),一头尖(7),是缝补衣物的工具(8),另一头有孔(9),用来引线(10)。
  b.“针”{(针细长);(针直);(针条形);(针是硬质的);(针小);(针是物体);(针一头尖);(针是缝补衣物的工具);(针的另一头有孔);(针用来引线)}
  c.【针】外形特征→{尖,细长,直,小};【针】质地特征→硬;【针】施用行为→{缝,补,缝纫};……
  某些初始的选限结构可借重语言推导,获得新的选限结构,如例26的反义推导:
  (26)(【针】外形特征→直)→(【针】外形特征→弯);(【针】外形特征→小)→(【针】外形特征→大)
  一些谓格关系的选限结构可借助名词的有关常识内容,推导出一个新的选限结构。如例27“断”的阴义丛是为了选择合适的主体而准备着的,属语言范畴,“绳子”的阳义丛来自人们对“绳子”的现实体验,又是名词“绳子”的意义内容,因而属常识·语言范畴,但是更多的还是属于常识范畴,因为一个东西X只要具备了长条形物体的现实特征,即使说不出专门名称,理论上也能临时代入非饱和结构“【断】主体→X”。
  (27)现有饱和结构:【断】主体→[♀/+物体+长条形],且有:【绳子】上位/外形特征→[♂/+物体+长条形],则有非饱和结构:【断】主体→绳子。
  (三)修辞手段
  常规选限搭配中的修辞手段限为常规的,不能是变则的,即不含超常搭配。提喻法、换喻法都是词汇使用中的常规修辞法,它们可大大拓展词际选限联系的范围,因而可在修辞手段使用前后的两个选限结构之间建立起一座意义等值关系的桥梁。
  用部分喻指整体,用整体喻指部分,或以属喻种,以种喻属,都是提喻(synecdoche)。选限结构之间的提喻式语义推导联系一般只限于两种方式:1)用整体喻指局部(如例28、29);2)朝原概念的上位概念推进一步,即以属喻种(如例30、31),若原概念为饱和选限概念,则提喻使新的选限结构成为语义笼统的过饱和结构。起点倒置可使语义的确定性联系丧失,如例31不能由b必然地导出a。
  (28)a.(【打动】受事→人心)提喻→b.(【打动】受事→人)
  (29)a.(【拉】受事→小提琴的弓子)提喻→b.(【拉】受事→小提琴)
  (30)a.(【耳朵】受损状态→聋)提喻→b.(【耳朵】受损状态→残废)
  (31)a.(【吃】受事→食物)提喻→b.(【吃】受事→东西)
  换喻法(metonymy)基于相关性,它是在邻近、共存、因果关系基础上形成的,以手段指主体、以原因指结果、以材料指制品、以产品指过程等都是换喻的一些常见类型。换喻式选限结构例32b对例32a的浓缩是通过以产品喻过程的方式实现的。
  (32)a.((【写】受事→字)受处行为→‘练’)换喻→b.(【字】受处行为→练)
  (33)a.((【写】受事→字)受处行为→‘看’)换喻b.(【字】受处行为→看)
  对由修辞手段建立起来的选限结构联系,充其量只能概括出其一般的形成规则,但本质上属于语言约定范畴,可推导的程度较低。举例来说,例31b再通过提喻法得到的“吃受事→物质”通常是不可接受的,后者充其量只能在戏谑场合以诙谐等特有口气述说,不是常规选限关系。例33a不能通过提喻用法推出例33b。
  
  三、选限结构的缠绕特征
  如果对前面的分析作更深层次的思考,可以发现,选限结构以及关于它的理论实际是而且只能是一种缠绕的层次结构。缠绕特征不仅是选限联系得以存在的基础之一,而且有关它的理论是观察选限结构的重要保证。缠绕的层次结构是一个出现怪圈(strange loops) 的系统,当我们向上或向下穿过某种层次系统中的一些层次时,会意外发现正好回到了开始的地方,不同层次间缠结和渗透,隐含着无穷概念[11]15,20。周国光和钱冠连直接或间接地把哥德尔的多层缠绕或怪圈理论引入对词汇问题的观察[12-13],但都局限于对如下语言学常识性理论的解释上:任何一个单词的意义不能自己解释自己,只能由别的一些词解释;别的一些词也不能自解,得由另外一些词来解释,这样一级一级地推下去。 实际上,在词汇选限联系及其理论中潜藏着许多不易觉察的缠绕组织,而这些正是保证其合理存在和正常运作的基础。
  (一)选限结构内部要素间的缠绕
  选限结构的内部要素包括给定词、选限成分和选限关系。给定词和选限成分的意义缠绕和渗透表现在给定词的阴义素跟其选限概念的阳义素互相咬定,给定词的阴义丛跟其开放类选限集合所贯穿的阳义丛互相咬定(参前)。选限关系与选限单元的意义缠绕表现在给定词和被选限概念/词若一直循着抽象的阶梯同步往上爬,便可最终成为对选限关系的复写(比较例34、例35的a、b两式)(参下)。
  (二)组合与聚合的缠绕
  若脱离聚合层面的词汇关系,组合层面的选限联系便得不到全面描写,因为首先,数个选限结构的确定性联系需要借助聚合层面上某些联系的传递才能建立。其次,聚合层面的概念分类等级和组合层面上选限要求的抽象等级不一致而却相关。聚合层面的概念分类体系通常有五至六个等级,用命名学方法来分析,从抽象到具体依次有:抽象名2(如“”)、抽象名1(如“地貌”)、一次名(如“山”)、二次名(如“火山”)、三次名(如“活火山”)、四次名(如“阿苏山”)[1]26。组合层面上的选限要求虽没有与之严格对应的等级体制,但也可分为抽象程度不同的等级,饱和选限概念大致有专义饱和选限概念、中义饱和选限概念、泛义饱和选限概念三级(参前),在抽象层次上分处于低、中、高三档。李如龙、杨吉春将词汇选限联系分为语义限制和语义搭配两种,说:“词汇限制主要来自语义限制,也来自词与词的搭配限制。搭配限制指用语法和语义限制不能说明的,一种似乎超越理据的、受语言规约所支配的限制。”[8]它实际是把词汇选限联系分成了两级,跟专义词的选限联系是语义搭配关系,跟介于专、泛之间的中义词的选限联系是语义限制关系,跟泛义词的选限联系有的是语义搭配关系,有的是语义限制关系。显然,如果没有聚合层面的概念分类等级,将组合层面上的选限要求分解出抽象等级既没有意义,也是不可想象的。
  (三)选限层次的缠绕大层次间的缠绕
  选限结构有心理、表达、描写三种不同的层次。有限刺激模式处于心理层次(如例34a),自然语流中的搭配使用处于表达层次(如例35a),语义成分分析法处理处于描写层次(或元语言层次)(如例36a)。选限结构的三种层次区分,便于我们认清它的多层缠绕特征(tangled hierarchies)。心理、表达、描写层次上的三套选限结构等值相应、互相映射,它们的设立看似有些叠床架屋。选限成分穿越这三个层次时不断变换面目,对应关系看似整齐清楚:在心理层次上,有的是来自记忆渠道的概念,有的是来自语言意识渠道的关于选限对象的范围等用法情况;在表达层次上可以是词或概念,也有的是词项缺空(如“敲”的饱和选限概念);在描写层次上可以是义素,也有的是义丛。它们的对应关系如下表:
  
  但这个看似整齐清楚的层次结构被下述方面扰乱了,变成一个怪圈。
  首先,最便于把握饱和选限成分的范畴只能是心理及表现层次上的概念/词和描写层次上的义丛,因为首先,在有现成概念的情况下再列一个等值义素显然多此一举,概念优于词的地方是词不能涵盖相同概念下的其他同义变体(如“高兴”不能涵盖“喜悦、愉快、欢乐”等),词优于概念的地方是词有语言现实性,其次在记忆中无现成概念而表达上只有临时替补短语的情况下,义丛更能将要表达的意义内容固定住,它具有把不经意间浮现的内容捕捉、固定住,以供观照的功能。所以从心理及表现层次上的概念/词和描写层次上的义丛入手才是优选的,但它们却不能同时出现于三套选限结构中的任意一套,致使这三套选限结构层次交错(level-crossing),却能互相补充。
  其次,对处于心理、表达和描写这三种不同层次上的同一选限结构来说,其给定词和选限成分间存在或暗含的结构关系(即选限关系)是不变的常量(如例34~36这3种层次都是“行为-工具”关系)。但是,心理层次、描写层次和表达层次之间由抽象阶梯连成的怪圈把这个不变的选限关系也牵扯了进来。在心理层次和表达层次,给定词和被选限概念/词如果一直循着抽象的阶梯同步往上爬,它们最终可成为对选限关系内容的复写(比较例34、例35的a、b两式),而同时,这些又是对原给定词和原选限概念/词在描写层次上所含某项核心义素(跟理性义总和有直接上下义关系的义素叫“核心义素”,如“猴子”的核心义素[+动物][1]182)的复写(比较例34b、例35b的选限单元、选限关系和例36的核心义素)。
  (34)[心理层次]a.【剁】行为工具→刀
         b.【行为】行为工具→工具
  (35)[表达层次]a.用刀工具剁行为
         b.用工具工具行动行为
  (36)[描写层次]a.“剁”:[+动作,……]
         b.“刀”:[+工具,……]
  描写层次是为表达层次寻求解释的,如果没有高层抽象性,就不能保证描写的顺利进行,所以描写层次尽量朝着抽象阶梯的上端爬,正因如此,大凡一个词的上位词,就一定也是其描写层次的一个义素,所以描写层次往往主要以饱和结构为对象。表达层次更多是在抽象阶梯的下端运作,因为饱和结构(通常被认为是信息冗余的、不好的结构)和过饱和结构(为含混表达的需要而设的)在表达层次都不如非饱和结构常见。给定词能以同样身份出现于其饱和选限结构的表达层次(如例37a),却不能出现在其饱和选限结构的描写层次,除非它被上位词所替换(如例37b)。
  (37)a.人用货币从他人那儿<买>物品
  b.“买”:人用货币从他人那儿<换取>物品
  (四)选限层次的缠绕小层次间的意义缠绕
  同一大层次下又有若干种小层次。这些小层次之间也表现出交相缠绕的关系,如描写层次上元语言和对象语言的缠绕,表达层次上句法和词法的缠绕等。
  1.元语言和对象语言的缠绕
  语言跟其释义的关系中广泛存在着元语言和对象语言的多层缠绕现象,这已成为语言学的一般常识[1]26。例38a最为直接地在元语言中包含对象语言的内容,构成一个缠绕的废话结构[14],一般认为是不可取的。但是稍微绕个弯子、费点周折,借助动词“打动”和“感动”的同义兑换,以鸵鸟策略把选限责任转托给另一个动词“感动”,即转成与例38a同义同构的例38b,尽管近义词不断转托可造成偏差的不断增大,人们却可以接受例38b的描写方式,原因就是语句在等值替换时表现出了它自身的价值和意义,“同构产生意义”[10]66-67。也就是说,绕圈子的结果产生若干具有可同义兑换的表达式,这一兑换便产生了意义行为。
  (38)a.“打动”:[♀/+可被打动的]
  b.“打动”:[♀/+可受感动的]
  2.句法层次和词法层次的缠绕
  同层次内部缠绕所引起的废话嫌疑,有时可通过向句法和词法两层缠绕的转化来消除。如元语言和对象语言的缠绕结构可在表达层次上表现为不同句法层次上的词汇缠绕(如例38a的实际表达式例39)。
  (39)?打动可被打动的
  其废话之嫌有时能通过局部短语转成与其字面义同构的词而得到消除。如:
  ?吃可吃的东西→吃食物|?喝可以喝的材料→喝饮料|?读可读的东西→读读物
  这个概念化过程符合以下现实程序:现实中一些新事物可能先被证明可以吃,然后才编入“食物”范畴的。但有意思的是,原先选限饱和的冗余结构在此番处理后,选限词的外延有的大于概念化以前的相应短语(如不能由“吃食物”导出它的句法蕴涵式“?*吃牛奶”),有的小于概念化以前的相应短语(如“喝饮料”不能成为“喝酒”的语义蕴涵式)。
  分析表明,缠绕特征是词汇选限联系存在和运作的一种重要基础,也是词汇选限理论的重要构成部分。正如有的学者所说,层次缠绕的怪圈不再仅仅是消极的意义,有时反而是一种更高层次上的积极意义,或者说是一种更高层次上的和谐[15]。
  
  本文描写分析了选限结构的内部确定性、选限结构之间的确定性联系和选限结构的缠绕特征。词汇选限结构的内部确定性及数个选限结构之间的确定性联系,无疑应引起第二语言词汇教学者的重视。由于缠绕特征是选限联系得以存在的基础,所以系统缠绕学说也是实现对选限结构乃至整个词汇体系的科学分析从而服务于应用的理论保证。对选限结构的缠绕特征的论证,也可使人们认清整个语言系统的缠绕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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