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权教衰落中的“拜物教复兴”

来源:岁月联盟 作者:巫继学 时间:2010-06-25

一、始所未料:改革迎来了“拜物教复兴”
§1 改革唤醒了人们对金钱的重新热望,人们突然感到“权”在衰落

    人在将近半个世纪以来,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如此大胆地表白:我爱钱,谁富谁光荣;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理直气壮地号召:追求财富、追求利润,先让一部分人富起来。[2]

    长期以来,老百姓对于加官进爵有句十分流行的口头禅:“又进步了”。在人们心目中,一个人的进取标志就是上进步,而政治上进步的标志就是职务提升。其实,这并没有超越传统的“学而优则仕”多少。许多人将这种现象称之为“官本位”。的确,“官本位”给这种具有中国特色的现象以接近具象的描述,但是认真琢磨,仍有意犹未尽之处。在老百姓心目中,为什么产生“一日为官,强似千载为民”的共识,是因为现实生活反复告诉人们,当官与名利相连;为什么当官有名有利,是因为当官有权。其实,在中国社会生活中,历来都是官为体,权为本。权力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权利。所以我想说,官本位只是中国政治文化的一种现象描述,“权本位”(Power-centred)才是其本质概括。

    权为本位,远远超出理论认识,它大抵成为任何一个政治家、任何一个政治团体的信条与宗旨,所谓“政权就是国家权力”,“有了政权就有了一切,丧失政权就丧失一切”。历朝历代的统治阶级几乎无一例外地都认同这个道理。“专制”、“政变”、“改朝换代”,大概是说明这一点的最好“脚注”。不仅如此,在民众心目中,权力也是至高无上的。人们诅咒它又歌颂它,贬斥它又敬畏它,躲避它又追求它,以至于出现所谓“飞蛾扑火”现象。权力在人们的社会生活中,从来都如同宗教一般神秘和不可琢磨。准确地说,在许多人的意识中,权力就是一种政治宗教。

§2 权力宗教是那样的神秘,长期困扰各色人等

    权力的神秘性曾长期困扰着人们。本来,权力是民众赋予的。连中国统治阶级也曾看出,权官与民众的关系如同舟与水,水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孙中山先生在他的三民主义中曾提出过著名的“民权”思想;毛泽东晚年似乎领悟到什么,以至于他大声疾呼:我们的权力是谁给的?是工人农民,是人民大众。近代以来,西方的民权运动如火如荼;政治学家们也争相揭示权力的神秘表象。理论可以透过现象揭示内在关系,但却消除不了权力本身具有的种种神秘色彩,特别是那种本末倒置的内含与表征的关系。虽然民权的共识业已从时髦变得陈旧,但并非当官的都认为他得“风水”于民,甚至连老百姓也不认为他们手中拥有的权力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在中国,最能表明权力源泉的概念莫过于“提拔”(以及“选拔”、“擢升”等)。这是一个使用极为广泛,长期以来见诸于官方文件的正规术语。谁来提“拔”?是上级机关、上级领导。这异常明白:权力自上而下来。科长提拔股长,处长提拔科长,厅长提拔处长,以此类推。本来,权源于民,当官只应当对民众负责,但现在又要加上对上级负责与对人民负责的一致性。而在实际生活中,对人民负责只是一句空话。在政治生活中,怎样能够当上官,人人都知道的公开秘密是:必须得到上级领导的赏识。文坛怪杰李宗吾先生有本广为流传的《黑厚学》的书,对当官之道淋漓尽致地进行揭露,对权力的歪曲反映毫无顾忌地予以解剖。

可见,在旧的政治体制中,民众与权力的关系被反映成上级机关、上级领导与权力、与职务的关系;进而权本位被反映成官本位,名利与官职被联系起来;政治文化中使人们对权力产生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谜,产生一种可以感觉而又超感觉东西。这种对权力的颠倒幻觉,类似宗教虚幻,所以可称之为“拜权教”(Fetishism of power)。拜权教的产生有其特殊的社会政治体制环境和特定的基础。在我看来,旧的行政体制和传统的大一统计划经济体制,是拜权教赖以生存的基础。正因为如此,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的和政治体制改革的展开,产生拜权教的基础在崩垮着。鉴于本文的主要目的,对这一问题不再赘言,容另文阐述。[3]

§3 拜权教在西方社会,以其化的变态形式招摇过市

    唯恐产生岐见,这里有必要对与此相关的问题作一解析。有人以为,在发达的西方国家不存在拜权教,因为在那里通行的是公民选举。选举是很诱人的。但诱人的事物不一定全真实。虽然民众可以直接选举总统、选举议员、选举各级地方官员,但是选举出来的官员未必就是公民意志的结果。说西方国家的一部选举发展史就是一部肮脏史、一部欺骗史、一部营私舞弊史未免言过其实,显然,当选者毕竟是通过公民划选票而得出的结果。作为一种政治制度的产物,它是民主政治对封建政治的胜利。选“举”,又是公民选举,权力自下而上来。从理论上讲,一“拔”一“选”两重天,两个世界,两种制度。问题在于,在一个拜物教发展到资本拜物教的社会里,什么行为能逃出金钱、资本的“手掌”?即令是在当今美国、日本这样的国家,没有巨资、没有背景,不要说你有一官半职,能挤入候选人行列已经是寥若晨星的事了。西方国家连绵为不断的政治丑闻,一而再、再而三地表明,权力仅仅是经济与政治的附庸而已。在这里,不是权力来自民众,而是出于政(治)经(济)。这只是权力的异化从拜权教发展到拜物教的一种变态形式罢了。

§4 市场经济的发展,令拜权教衰落、拜物教复兴

    大约在本世纪中叶,美国著名作家辛克莱(Sinclair)面对当时西方社会的文艺商品化取向,在一篇文艺评论中提出了Mammon 燼rt概念,意即财神,贪财艺术,以钱为目的、为偶像的艺术,它传到中国后被译拜金艺术。后来,人们又进而将崇尚金钱、把金钱看得高于一切的思想意识称之为拜金主义。

    经济学说史上,有一个自古典经济学以来广泛应用的范畴,叫拜物教(Fetishism)。在商品市场经济发展的初期,经济学家面对谜一般的拜物教现象如堕五里云中。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第一次对于经济生活中的拜物教现象给予解释。在现代生活中,人们通常将拜物教中的货币拜物教用生活、自然语言表达为货币拜物教或拜金主义。

    正当中国经济体制改革发展到建立市场经济新阶段的时候,大多数人恐怕不曾想到,这种制度经济细胞的“染色体”中,潜伏着一种拜物教的神秘“基质”:一种有些人曾经经历过,而今人们又不自觉地受其摆布的拜物教。这种现象,我将其称之为中国的“拜物教复兴”。(Renaissance of conomic Fetishism )究竟如何看待拜金主义从而拜物教?时下对这一问题的议论可谓拂拂扬扬。但是,人们大凡忽略了拜物教包含的本质关系,忽略了它究竟与商品市场经济有着什么样的关系,我们到底应该或能够怎样反对拜物教。这必须从理论上予以廓清。


二、定律难逃:商品拜物教·货币拜物教·资本拜物教三阶段
§5 拜物教只是市场经济复兴中其经济关系漫画式的、荒唐颠倒的表现

    拜物教复兴,仅仅是商品经济或曰市场经济复兴的另一种表述,即一种关于这种生产方式对经济关系颠倒反映的再兴起的表述。

    先得辨析时下正在被广泛混淆的两个概念:商品经济与市场经济。[4] 这组概念当前有两种混淆:一种是不分场合、不加区分地将这两个概念互换使用,完全等同;一种是将市场经济看作是对商品经济的发展,是商品经济的高级阶段。其实,商品经济也罢,市场经济也罢,只不过是对同一生产方式不同角度的表述。讲商品经济,是强调产品实现的社会形式(是直接产品还是商品),即产品以商品形式实现的经济形式;讲市场经济,是强调资源配置和产品实现的方式、途径(是通过计划还是通过市场)。两者都是对价值方式的概括与描述,两者的对立面都是使用价值生产。所以,上述两种混淆都必须摈弃。当然,我不否认,在某些场合,两个概念是可以替换使用的;而且也充分尊重,由于受大一统计划经济理论的长期压抑,学者们表现出的那种愤懑情绪。

    所谓拜物教,是指在商品生产方式下,人与物颠倒的幻觉,即人与人之间的经济关系表现为物与物之间关系的经济现象。学术界许多人其实并没有认识到,拜物教是一种的和逻辑的过程,它有其自身的发展阶段。迄今为止,它已经展示出自身发展的以下三个阶段:商品拜物教(Fetishism 牋牋牋牋牋of 崐commodities),货币拜物教(Fetishism of money)和资本拜物教(Fetishism of capital)。[5]

    请注意,这里讲历史的和逻辑的过程,是指其本身在经济运行中的逻辑行程和历史发展程序的一致性,即讲拜物教发展三过程既是商品经济史上依次经历的不同阶段,又是现实经济运行中存在的逻辑行程。那么,这就有如下含义:拜物教的三阶段之间不是死生亡存的关系,而是一种转化扬弃同时又并存的关系,恰似商品、货币与资本之间的关系。

§6 商品拜物教是拜物教的基本阶段,但它是诱惑人的“原罪”

    商品拜物教,是拜物教的基本的、一般的阶段。无论从历史的还是从逻辑的角度看,它都先于后两个阶段。理解货币拜物教与资本拜物教的谜,就是理解商品拜物教的谜。因为拜物教的一切神秘性都存在于此。乍一看来,商品似乎很平常、很简单,仿佛人人都能对此说个一二三。仔细分析却表明,它充满了形而上学的微妙和神学的怪诞。商品,是价值与使用价值的统一体,由于劳动的二重性决定了商品这二因素。但在商品交换世界中,首先,人类劳动的等同性,采取了劳动产品的等同的价值对象性这种物的形式;其次,生产产品所耗费的劳动量,采取了劳动产品的价值量的形式;最后,商品生产者的社会关系,采取了劳动产品的的社会关系的形式。

    商品形式对人和物的关系的颠倒反映的这种神秘性,就是商品拜物教。正是产品采取了商品形式,它把人们本身劳动的社会性质反映成劳动产品本身的物的自然属性,从而把生产者之间人与人的关系反映成生产者之外的物与物之间的关系;由于这种转换即颠倒的反映,成为商品的劳动产品成了可感觉而又超感觉的物或社会的物,正如一物在视神经中留下的光的印象,不是表现为视神经本身的主观兴奋,而是表现为眼睛外面的物的可感觉的形式;在宗教世界里,人脑的产物表现为具有特殊躯体的、同人发生关系并彼此发生关系的独立存在的东西,这种关系的虚幻形式,与商品世界里人手产物的表现形式如出一辙。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商品拜物教。

    认识到这一点还不够,必须牢记:劳动产品一旦表现为商品,就带上拜物教性质,拜物教是同这种生产方式密不可分的。所以,即令人们理解了拜物教的实质,并不意味着可以消除它、泯灭它。

    商品拜物教在现实生活中表现得丰富多采,五光十色。它是那样的张扬,令人眼花缭乱;它是那样的迷人,撩拨人心荡漾;它是那样的诱惑,剌激欲念横生。在弥漫着拜物教的商品经济氛围中:

    ——本来,商品只是人类劳动的产物,琳琅满目的产品只是形形色色具体劳动的创造结晶,但是人们的情感并不在于赞叹细密分工下劳动的伟大,而倾注于令人目不暇接、新奇迷人的新产品对象上。从自行车、缝纫机、大立柜,过冰箱、彩电、洗衣机,到地毯、空调、卡拉OK,从豆腐白菜撤下来、到大鱼大肉端上来,从鸡鸭鱼鳝赶下来、到鳖蝎长虫爬上来,人心走势曲线就是商品的五彩色谱。

    ——本来,作为物质用品的商品,只是人们的消费品,是人类为了生存与发展的需要而生产出来的,它的使用价值在于为人自身服务,但是现在倒过来了,人成为物的奴隶。人反过来要为物服务,为物的外观漂亮、为物的经久耐用、为物的价值保存而费心思。君不见衣着华贵的男士小姐不依不靠也不坐,又不见传统家里的冰箱不开彩电不看虽有音响也不听,“一筐水果从烂吃起吃到烂”?

    ——本来,商品的价值取决于凝结其中的抽象劳动或社会必要劳动,商品的使用价值取决于生产它的具体劳动。通俗地说,一种商品在市场上的地位、命运,应当取决于它的质量本身。现在则不同,它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商誉、知名度和信赖感(这里姑且排除更为异化的现象:“黑色经济”的假冒产品、“灰色经济”的幕后交易)。这种“折射光”的成熟形式,我称之为“广告经济”。事实上,人们是通过广告来认识商品、了解商品的。“古有千里马,今有日产车”,“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庆丰珠宝”,“霞飞奥丽斯”,“金利来”,“听新画王,看新画王,用新画王”,谁能逃出这不是情人胜似情人,亲切感怀的,诗情画意般的诱惑?于是在商品质量竞争之外又有了广告的竞争,生产费用之外又有了巨额的广告费用。

   ——本来,谁都知道货以质为本。但是商品世界是“货卖一张皮”,包装业的兴起,又引发装璜的竞争。各种商品,各个门面,家家洗心革面,个个浓装艳抹。为了这张“脸皮”,不惜投资花钱。既然在市场经济中,作为经济人,也难逃厄运。在过去的“以貌取人”的基础上,又加进“衣帽取人”的成本。公关小姐的衣着化装,家经济人的风度派头,也在你追我赶,其费用直线上升。难怪有人调侃道:当今世界的装璜费用中,人的“包装费用”最为昂贵。

§7 货币拜物教作为了的商品拜物教在正方兴未艾

    在市场下,商品一定要转化为货币,对于货币,哪个商品不“怀春”;对于商品,又有多少货币不“钟情”。尽管这段“爱情”的道路坎坷,处处充满惊险的“跳跃”,但“商品?货币”的相互转化是永恒的主题。经济学的常识告诉我们,货币在本质上是充当一般等价物的商品。但是,人们大凡弄不清,为什么“金银天然不是货币,但货币天然是金银”。我不无遗憾的感叹,马克思当年曾批判过的在货币本质问题上种种观点,而今大为盛行。有位哲人说过,一种观点的消亡,不是靠批判,而是因为持此观点的人下世了。而我则以为,一种观点的消亡,不仅因为对其给予了的批判,而且因为支持这种观点的社会经济基础分崩离析了。

    从前面的分析不难推论出,货币充当一般等价物,并非货币商品的属性,而是一定社会经济关系的反映。其实,在交换的简单价值形式(X量商品A=Y量商品B)上,就已经存在一种假象,似乎等价形式是天然的社会属性;一当货币形式出现以后,假象就完全形成了,在这里中介运动消失了,似乎金银生来就是货币;这便是货币拜物教,它是发展了的商品拜物教,它的谜就是发展了的商品拜物教的谜。理解了商品拜物教也就理解了货币拜物教的实质。

    货币拜物教,作为科学范畴,它与自然用语中的所谓“金钱拜物教”、“拜金主义”还不能划等号。日常所说的金钱拜物教,多半是指那种把钱看得高于一切,崇拜金钱的思想意识。严格地讲,这只构成货币拜物教的一个内容,甚至还不能算作本质内容。其实,货币拜物教的要害要于,如果说在商品拜物教的那里,人与人的经济关系被反映为物与物即商品之间的关系的话,在货币拜物教这里,它将物与物的关系推向极端,人与人之间的经济关系纯粹表现为货币与货币的关系。如果说在商品拜物教那里,人们通过商品还能联想到人的劳动的话,在货币拜物教这里联想的“介质”已不覆存在了。虽然两者都将人与人的经济关系物化了,但在商品拜物教那里,由于商品千差万别,这种物化还不固定、不经常,而到了货币拜物教阶段,经济关系的物化则取得了其永久的、一般的形式。

    在当前中国的现实经济生活中,商品市场经济正在发展,因而人们不难从各色经济人等的活动中,体验到货币拜物教的存在与流行。

    ——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本质上的不同在于,前者是价值生产,而后者则是使用价值生产。价值的成熟形态是货币。发展经济,提高利润,其市场指标只能是货币量。金钱,只是货币的自然用语。货币在本质上是价值尺度与流通手段的统一。而且,货币的基本、第一职能就是价值尺度。那么,经济发展本身就包含了追求利润,追求货币,追求发财赚钱。这是市场经济的题中应有之意。

    ——不仅如此,货币是商品世界中财富的一般代表,是财富存在的绝对形式。五彩缤纷的商品固然令人目迷五色,但得到一种商品就是一种商品,它永远也不能转换为人们变化着的下一个消费偏好的对象,除非你变卖它重新得到货币。人们看重钱,是经济关系市场化的结果,并非人生观的“滑坡”。作为财富的绝对形式,货币是任何商品的抽象存在形式,有了它就有了商品世界的一切。(请注意:是“商品”世界的一切,是“市场”中的一切,重金难买不卖的货,任何东西,从物质到精神,你不拿到市场,就没有价,谁也买不走。)所以有人说:“金钱虽不上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有钱虽不能使鬼推磨,但却能让人推磨”,是毫不足怪的。在市场经济关系中,“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而有了钱,面对各色商品,你尽可朝秦暮楚地占有它。

    ——货币作为财富的一般的、绝对的形式,有两点得天独厚的特点:一是上面说的可以随时转换成需要的商品,二是它不象商品那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损崐失其使用价值,就是说它可以长期保存。这两点,正是商品经济自开始它的生命历程以来的“原始动力”。使用价值生产,以消费为限度;而价值生产是货币经济,它具有无限扩张力。这就是为什么中国经济改革前后两重天的实质所在,也是为什么经济发展总是动不动就发热的原因所在。价值诱惑,黄金情结,剌激有些人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先富”精英,促使经济区出现“亿元村”,百亿元、千亿元县市,对一个国家、对世界也产生着深刻的影响。这种影响,从世界经济发展史来看,是人类摆脱自给自足经济以来最为广泛、最为深远、最激荡人心的。

    ——由于货币成为随时可用的财富的绝对形式,它最终必然成为“物的神经”,成为商品世界权力的象征,成为至高无上的“皇帝”,这便是人们通说的“钱本位”。啊!金钱,你能把卑贱变为高贵,把正义变为邪恶,把美丽变为劣丑,把天堂变为地狱……。人生有定数,聚财无尽头。货币在质上的无限性和在量上的有限性,决定人们敛财无度。试问,谁人见过淘金坑里有知足的?

§8 资本拜物教是拜物教的形式,“她”的身姿已隐约可见

    分析至此,我们还没有说到拜物教的现代形式。世界产业革命以来,随着经济制度的变革,商品经济的迅猛发展,劳动力最终被名正言顺地卷入商品市场。于是,带来了货币转化为资本前提条件,W-G-W变为G-W-G′。一旦劳动力成为商品,一旦货币转化为资本,人与人的经济关系的反映就发生了一个新的质变:它超出了前两个阶段造成的假象,不仅把经济生活中人与人的关系反映成物与物的关系,不仅割断了劳动与财富的直接关系,进而把歪曲这种物与物的关系,把财富的来源仅仅与资本联系起来。他投资了G的资本,带来了G′=G+ΔG,ΔG是直接由G生出的。这便是拜物教的时髦形态:资本拜物教。

  ——追求剩余价值,追求资本永无休止地榨取剩余劳动,追求更多、更快、更好的资本扩张,这是我们在经典意义的资本主义社会看到的,为资本拜物教驱使的资本家的经常行动。在这里,我们得到的告诫是:财富是资本、劳动和资源(土地)三者共同创造的,因而资本得利息,资源(土地)得地租,劳动得工资。如果说这三位一体公式,尚未将资本拜物教表达得更彻底,还留有多元论的痕迹的话,那么,后来“人力资本”理论的出现,则弥补了这个理论缺陷。因为在这里,不仅财富在生产过程的三种形态是资本(货币资本、生产资本和商品资本),而且劳动者本身也“荣幸”地上升为人力“资本”。[6] 在我看来,人力资本理论应当列入资本拜物教的经典读本。正是在这里,资本拜物教在理论上臻于完善,得到前后一贯的表述。

    ——如果说崇拜金钱,聚敛财富是货币拜物教的典型行为的话,那么疯狂地扩大资本,追求货币增殖,钱生出更多的钱,则是资本拜物教的典型行为。为此,它经常的呼唤就是“劳动力商品化”。没有劳动力商品,就没有资本生存的基本条件,像鹿渴求清泉一样,资本渴求劳动力商品的普遍存在。在经典意义上说,劳动力商品还主要是指物质生产领域的劳动者,自从世称的“第三产业”激剧膨胀后,服务劳动者(包括精神生产劳动者)亦商品化,一种模糊概念应运而生:“劳务市场”。这究竟是要强调服务劳动者的商品化呢,还是要重返“劳动商品”混淆并拉上服务劳动“垫背”?恐怕混淆者本人也未必能说得清。

    ——本来,资本在本质是对人性和社会性的双重极端违反,为了积累原始资本,盗窃、卖淫、贩毒、童工、攫取公共财产可谓无所不为;为了资本的积累再生产,更是各种践踏人性、违反人权,各种违法行为无所不用其极。而资本拜物教的“划时代”价值在于,它让人们确信,这一切都是“合理合法”的,资本运行看是去不仅不违反人性和社会性,恰恰相反,正是它保护着这一切。是资本家羊“养活”了劳动者,是资本“拯救”整个世界。

    务必不要忘记,拜物教是伴随着商品经济而产生的。作为产生这种现象的经济基础,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拜物教会从商品拜物教发展出货币拜物教和资本拜物教来,这是一个的和逻辑的必然过程。

三、反躬自问:拜物教离“上帝”近还是离“人性”近?
§9 要想从市场经济中剔除拜物教,无异于构造“社会生活永动机”

    拜物教自开始它的生命历程以来,一直是声名狼藉。它受到的批判,恐怕在商品经济的诸多意识形态中首当其冲。而且,就其受到的攻击的时间来看,简直可以与其生命史相比。但是,它从来也没有消声匿迹过。因为,拜物教的性质来源于生产商品的劳动所特有的社会性质,商品生产的基本矛盾——私人劳动与社会劳动矛盾,是造成商品拜物教,并使其成为商品拜物教的最终根源。只要生活在商品经济的关系中,就必然被笼罩在各式各样的拜物教迷雾中;你睁眼一看,现实经济关系总是颠倒的表现出来,它总是喋喋不休向世人念叨商品经济的舞台上的通用台词:“一个人长得漂亮是环境造成的,会写字念书才是天生的本领。”[7] 当然,这并不说明拜物教具有什么生命力,只说明它与商品经济的某种内在关系,说明某种必然性。

    不错,拜物教不是什么好东西。有谁能从一种生产方式中,剔除其弊端,只保留其优点?事物总是双重的,毛泽东将其称之为“一分为二”。任何一种经济机制都不是十全十美的,所谓“凡事不能两全”。当我们接受某种经济事物时,那是一个整体,对其弊端只能转化它、减弱它的影响,决不可能完全消除它。十分难为我们一些幸勤的“社会生活永动机”的设计者们,他们总是孜孜以求的探索两全的事物:诸如把计划的优点与市场的长处结合起来,提倡既艰苦奋斗(抑制消费)又发展经济猛增利润(剌激消费),宣扬既“追求”利润(可惜在市场经济下它实现为价值-货币-钱)又不“爱”钱。这不是天方夜谈的“迪斯科”版本又是什么?

§10 你拥抱了市场经济,必然要接受拜物教的“心跳”

    对于每一个中国人来说,你有心理准备也好没有也好,你有足够的承受能力也好没有也好,这种拜物教浪潮正在到来必将更为猛烈地涌来。你拥抱了市场经济,你就要承受货币拜物教的“心跳”。如果这连一点都没有认识到,那才是不折不扣的“盲人骑瞎马”。

    认识到发展商品市场经济不可避免地要出现拜物教,首先可以使我们避免类似堂吉诃德跟风车相斗式的事情经常性的发生。这决不是无端生疑。反省一下,此类斗争我们曾反反复复地开展过,什么“割小资产阶级尾巴”,“破除资产阶级法权”,“批判唯生产力论”等等。

    其次,可以清楚我们正处于拜物教发展的什么阶段。毋庸讳言,对于当前的中国来说,恐怕人人都很清楚,我们才初涉商品市场经济,正值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痛苦”过渡阶段。学术界常常将其称之为经济体制或曰经济机制的“转换”时期。这种“转换”不仅痛苦而且艰难,反反复复,一波三折。难怪古人留有名句:“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眷恋旧情、旧巢乃生灵之本能也。作为人类,当用一种科学的思想理智来对待新旧事物转换时,是否可能会大大缩短这一“恋旧”期呢?

§11 在拜权教衰落与拜物教复兴的交替中,“人”挣扎于金钱与上帝之间

    在我看来,当代中国正在经历着与新旧体制转换过程不可分离的另一过程:“权本位”向“钱本位”的转换过程;准确地说,是“拜权教衰落”与“拜物教复兴”的过程。从本质上讲,这后一过程,只是前一过程在深层的社会关系上的表征、反映。认识这一点是经济学家的本份,至少是政治经济学家的本份。

    伴随着拜物教的复兴,中国人正在商品拜物教的迷宫中游荡、探寻,激动、搏击。如果说发展商品经济使老百姓业已初试“商品拜物教”之情的话,眼下大力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正在将愈来愈多的中国人卷入“货币拜物教”的情结之中。大概时下各界人士纷纷“下海”,是最好的证明。[8] 至于“资本拜物教”,我不认为它已经来到中国的经济生活之中,我们至多也只是窥测到其身姿绰约倩影罢了。

    说到对拜物教的批判,远不能一概而论。因为反对拜物教从来都是来自两个不同的方向:拜权教与无神论。拜权教以类似“失恋”的凄切和真正失权的愤怒,对拜物教给予有时惋惜有时憎恨的鞭笞;而无神论则以类似“自恋”的孤傲和真正清心寡欲的冷漠,对拜物教给予时而空洞时而深刻的批判。面对金钱的诱惑,政治宗教的主教盘询道:你究竟离“上帝”近还是“金钱”近?而崐无神论者则质问:你究竟离“人”近还“钱”近?有没有一个科学的批判,有没有一个介乎其上的解析?抑或它已经包含在两种批判之中?各人尽可有各人的答案。


    [1]“拜物教复兴”一语,是从“文艺复兴”化脱而来。拜物教在本文中,是作为商品市场经济所特有的经济关系的颠倒表现之用语。比之崇尚拜权教来说,拜物教是一个进步,但并不是拜物教本身的进步,而是它颠倒反映的商品经济关系对大一统计划经济关系的进步。拜物教复兴之于文艺复兴,不是一个类比,但在以下两个意义上又有联系:一是在世界经济体系中,商品经济关系在中国不是一种新发现,而是一种“复兴”;二是就商品经济所固有的特征而言,它是人文主义在经济生活中的“发现”和“实现”。

    [2]对这一问题的提出与论述,参见拙文《致富潮与社会分配不公》,《决策探索》1989年第5期。

    [3]这里只是引用作者的成说,详见另文《权力资本四分析——关于权力转化为资本的现象、过程、深层关系和命运的透视》,《当代经济科学》1993年第3期。

    [4]对商品经济与市场经济两个范畴的辨析,作者曾在另文有详细论述,参见拙文《市场经济不是无政府经济》,《奋进》1993年第3期。

    [5]在我看来,一部《资本论》就是对拜物教发展过程的分析、批判的全书。整个《资本论》,就是对资本拜物教的分析,而其第1卷第1篇,是对商品拜物教和货币拜物教的分析。令人遗憾的是,无论是沉浸在拜物教中人们和还是义愤填膺声讨拜物教的人们,双方竟然都对这一理论几乎一无所知。

    [6]“人力资本”理论的集大成者,我以为应首推诺贝尔经济学奖摘取者、美国的著名经济学家T.W.舒尔茨,他的《人力资本投资》(商务印书馆1990年版)可谓这方面的代表作;另一位后起之秀也是美国学者,他叫G.S.贝克尔,其力作《人力资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对我国“人力资本”论者曾起到启蒙作用。

    [7]莎士比亚语,转引自《资本论》第1卷第63页。

    [8]作者对时下中国“下海”问题已有专文论述,参见拙文《学者“下海”的交易费用》,《经济体制改革》199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