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体系中的风险投资及其环境——以硅谷为例的探讨

内容摘要：风险投资是因技术创新组织转移而产生的融资工具，在美国技术创新体系中发挥了发现创新、推动创新和商业化、承担风险的重要作用，美国风险投资的一些经验如创新创业文化、知识产权保护、公司治理和支持政策等值得我国借鉴。

关键词：风险投资，技术创新，美国

硅谷的许多新兴高技术公司都因风险资本的投入而得以创立并获得快速发展，硅谷也因而在较长期占据了高科技创新的领导地位。为了探究风险投资在创新体系中的作用和条件，我们于今年6月考察了斯坦福大学、惠普、Google和风险投资公司New Enterprise Associates（简称NEA）。现将了解和思考报告如下。

一、风险投资是应技术创新组织转移而产生的融资工具?

（一）随着分工深化、普及、技术商品化周期缩短和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全球技术进步的速度不断加快

学科的分化和交叉催生了更专业和更多领域的和技术研究，跨学科和边缘学科发展加快，教育普及和信息技术的发展有效地加快了知识的扩散速度。

在商业化带来的巨大效益刺激下，不仅科学和技术研究与应用的结合更加紧密，对研发的投资加大，而且缩短产品开发周期成为许多公司的重要竞争手段。一项美国公司调查表明，60%的执行总裁认为缩短产品开发周期对公司来说是非常重要的，70%的执行总裁希望在今后2年中产品开发周期能缩短10%-20%。

国际间的合作大大提高了知识共享和技术研发的效率，具体形式如跨国公司间的技术战略联盟、虚拟研发组织、政府间科技合作等等。?

（二）新技术的出现和发展为技术进步带来更大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

老技术已经建立起公认的规则以及明确的边界和能力，决策程序和过程也是确定的，而新技术的发展则没有公认的规则和明确的边界，在建设性冲突中决策。因此与老技术相比，新技术具有更高的不确定性、更强的复杂性、市场应用也更加模糊。见下表。?

新技术和老技术的比较

资料来源：乔治·S.戴等，《一场不同的竞赛》，载《沃顿论新兴技术管理》，华夏出版社2002年中译本。

（三）创新环境的变化使技术创新组织产生“两难悖论”?

一是管理悖论。已经获得成功的公司更加注重内部管理和控制，从而降低了公司对外界技术和市场因素的敏感性和反应速度，而保持对外界技术和市场敏感性是技术创新所必须的。?

二是组织悖论。技术发明的创造性要求组织小而富有活力和弹性，而快速创新则需要大而稳定的组织，试图兼顾创造性发明和快速创新的公司会发现两者很难协调。?

三是融资悖论。大公司获取外部资源包括融资，要比初创公司更有优势，依靠老技术的传统业务的风险和收益比较稳定和可预测，而依靠新技术的新兴业务的风险和收益则较高且难预测，因此两类业务在风险收益评估的原则上有很大差异，如果依靠大公司内部资源配置体系，新老业务之间就会存在管理和公司股东偏好等方面的潜在冲突。?

（四）环境的变化促使技术创新的组织逐渐从大公司转向新型的小公司?

即使是最大最强的公司也会发现很难长期在一些新技术领域保持优势。一些大常常建立起独立的子公司或部门来承担新技术领域的发明和创新，以确保技术领先，同时在战略上对技术进步的不确定性保持足够的灵活性，如IBM成立独立的PC部门、柯达公司将数字成像部门独立等。?

对于一些与传统业务在技术和客户方面差异较大新兴业务，有的公司则干脆进行股权剥离，只持有一定所有权，让子公司在经营上完全独立，并鼓励子公司向外融资，包括上市融资。我们在访问NEA时，曾任贝尔实验室副总裁、现任NEA有限合伙人的Arno Penzias自己多年研发经验时说：大组织很难长期保持创新，大公司已不再有技术优势。?

（五）应新兴高技术公司的外部融资需求，风险投资得以产生和发展?

一般地，最容易获得外部融资的公司是有安全可靠现金流入、资产价值稳定且易变现、信息对称和有良好担保的公司。新兴高技术公司一般收益不确定、没有可靠的现金流、可用于担保的有形资产也少，所以对于资金提供方，股权比债权融资更有吸引力。?

针对新兴高技术公司的高风险、高收益、知识和技术密集的特点，资金提供方必须采取具有如下特征的投资，才有更高的可能性获得高投资回报：（1）通过分散投资来分散风险，不仅分散本公司的投资、联合多家投资机构共担风险，而且分阶段投资；（2）投资集中在投资人熟悉的、快速发展的少数新兴行业，以便于投资人追踪行业技术的发展前沿和方向，了解行业最新发展动态，及时做出投资决策；（3）与被投资公司共求发展，通过提供管理、市场开拓、甚至相关产业技术的指导和咨询，克服创业者缺乏管理经验的缺陷，有利于提高被投资公司成功的可能性。这种投资行为就是现在所称的“风险投资”。

二、风险投资在美国技术创新中扮演着积极的角色?

（一）风险投资发挥了发现创新的功能?

风险资本接近人才聚集和研发密集区域。美国有50%的风险投资基金聚集在硅谷，而硅谷正是人才的重要聚集地，附近的斯坦福、伯克利、圣荷西等大学为硅谷培养了大量的一流人才，随硅谷发展而成长起来的惠普、英特尔、苹果等一批高技术公司，也为硅谷培养了大量的具有丰富实践经验的资本、管理和市场领域的专门人才。硅谷是美国研发最为密集的区域之一，每年都有大量的专利产生，2003年硅谷从美国专利局获得的授权专利达8809项，专利数占加州总体的45%，占全美总体的10%。?

风险资本利用专家、行业和对技术前沿追踪，来发现创新。不少运营风险资本的投资人本身就是曾经创业成功的企业家或者是技术专家，拥有丰富的行业经验和广泛的技术网络，追踪前沿技术的进步。创业者和另行创业的原创业企业员工又形成了重要的行业网络。网络如此重要，以至于许多新创新项目就是从这一网络中发现的，比如NEA支持过的创业者帮助NEA发现超过50%的新项目。风险投资对20世纪的三个重要科学发现——可编程序机、晶体管和DNA技术的创新和商业化，发挥了至关重要的发现和推动作用。

风险资本投资于创新最为活跃的新兴高技术产业。美国风险投资的投资领域集中于新兴高技术产业，在信息通信技术行业和生命医疗保健行业的风险投资占总风险投资的80%以上。2006年第二季度美国信息技术和生命医疗保健两大产业吸收的风险投资规模分别达35.1亿美元和22.4亿美元，合计占同期风险投资总规模的85%。大多数美国风险投资公司主要投资领域也是这两个行业，如NEA的投资结构是：软件业23%、业25%、通信业10%、生物制药业30%、医疗器械7%、保健5%，前三者合计的IT行业比重达58%。?

（二）风险投资推动了技术创新和商业化?

风险资本激励创业者创业。由于创业者既是初创企业的所有者，又是主要的知识和技术提供方，因此风险资本一般允许创业者以技术、创意甚至商业计划入股。为激励创业者更加努力工作，一些风险资本甚至主动不要企业的控股权。而且一些创业企业的员工在激励下也纷纷创业，从而进一步推动了创新的扩展，如硅谷图像公司（Silicon Graphics）的早期员工在后来分别创立了12家NEA投资的企业。许多成功的新兴技术公司从创立起，就别无选择地与风险投资共同发展，如微软、SUN、苹果、戴尔等公司的创业者均在早期获得风险投资的支持，并拥有较大的股份，在公司的快速发展中获得了巨大的回报。

风险资本通过阶段性投资推动商业化。根据的不同阶段，如创意、创业、开发、市场拓展、盈利、流动性充足等，风险投资一般会连续投资其中的几个阶段或所有阶段，在每一轮投资时就明确下一轮投资的条件和时间要求，只有当企业在限定的时间实现约定的，风险投资才会提供新的资金。创办Datadomain公司的普林斯顿大学讲席教授李凯介绍，他的公司最早是在学校利用数据压缩技术帮助学生完成，后来NEA发现了他的技术并推动其实现商业化，目前Dadadomain的销售额已经达到5000万美元，拥有120名员工。

风险资本参与管理。风险资本对被投资企业经营管理的参与，一般会涉及从产品开发到商业化生产，从机构设立到人员安排，从产品上市到市场开拓、企业形象策划等方面，参与的方式一般是董事会战略决策和提供咨询服务。在企业绩效不佳等情况下，风险投资可更换企业经理和改造组织架构。?

（三）风险投资分散了技术创新的风险?

由于投资于新兴技术行业的初创企业，风险资本承担了新兴技术创新的风险，并因而具有高风险高收益的基本特点。美国硅谷有一个流传较广的“大拇指定律”，即10个由风险投资支持的创业公司中，有3个会垮台， 3个会勉强生存，还有3个能够上市并有不错的市值，只有1个能够脱颖而出，大发其财，成为“大拇指”。从1992年到2004年，美国累计有2700亿美元的风险资本投资于11608家初创公司，仅有8%的公司或13%的投资以上市方式套现，22%的公司或19%的投资以被收购形式套现，48%的公司或18%的投资仍存续，22%的公司或18%的投资破产关闭。?

投资成功的关键在于项目选择和业务支持。由于高失败率，风险投资公司对所有投资项目都十分谨慎。风险投资公司除了募集风险资金，很重要的工作就是选择项目和进行投资。一般说来，风险投资公司投资签约的项目不及所收到的申请项目全部数量的0.1%，大量的精力用于项目筛选、论证，选择项目的标准比较严格。?

风险资本的来源多样化也进一步分散了风险投资公司承担的风险。2001年美国风险资本的来源构成是：养老金58%，机构和保险公司19%、个人投资者和家庭9%、企业和机构19%、公司利润留存1%。?

三、美国风险投资发展的经验和对的启示?

（一）美国的经验：风险投资发展需要一个系统环境?

培育创业创新的文化。美国硅谷所处加州西海岸地区地震多发的特点，使当地人们形成了一种“地震后迅速重建家园”的观念，人们不怕失败、鼓励失败者，看重敬业精神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神。硅谷不少成功公司的创业者曾经失败甚至多次失败过，但环境宽松，从头再求成功。?

美国的创业创新文化体现在很多方面，甚至大学允许教授“停薪留职”出去创业，然后在想回来时可以回来，有的甚至允许现任教授在外创业，如普林斯顿大学李凯教授介绍，其学校允许他每周3天时间呆在硅谷处理公司事务。人才的高和高流动性也是创业文化的构成，硅谷34%的居民在国外出生，41%的成年人受过高?等教育?，硅谷周围的大学为硅谷培育了大量的高素质人才。?

建立完善的知识产权制度，为技术创新提供制度保障。美国知识产权制度已有二百多年，前后3次修订《专利法》。20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先后制定《Bayh-Dole法案》、《联邦技术转移法》、《技术转让商业化法》和《美国发明家保护法令》等法案，推动基础研究和技术转移，利用综合贸易法案的“特别301条款”和关税法的“337条款”，要求其它国家强化对美国知识产权的保护，并阻止侵犯美国知识产权的商品进口。美国重视知识产权的信息采集、分析和研究，政府部门和民间机构密切合作，建立技术评估预测体系和各类知识产权信息数据库，为企业提高创新能力和依法获得知识产权的能力提供有力的服务。?

完善的公司治理体系。美国没有规定非上市企业的治理结构，但由于许多初创新兴技术公司设立时目标就是上市或被大公司收购，因此很多初创公司从一开始就引入上市公司的治理结构标准，不仅设立董事会和内部委员会，而且也引入独立的外部董事。风险投资的长期性和高风险特征要求被投资企业须提供真实可靠的信息，要求有较高的诚信环境。企业破产退出机制也比较健全。?

法律和政策提供了重要的支持和引导。美国风险资本最早出现在20世纪40年代，但早期发展缓慢。1958 年美国国会通过了《中小企业投资法案》，成立了小企业管理局和小企业投资公司，实行小企业投资公司计划，政府以低息贷款的手段鼓励小企业投资公司投资。1978年将资本利得的最高税率从49.5%降到28%，1981年又降到20%。1979年劳动部对美国雇员退休收入保障法（ERISA）的“谨慎者（Prudent Man）”条款作出新的解释，允许退休基金管理人员将2%到5%的养老基金投资于新企业，1980年通过“完全条款”进而规定，基金经理不再是退休基金受信托人，解除基金经理原来须承担的巨大风险。从而使养老金在未来成为风险资本的主要资金来源。?

采取灵活的风险资本组织形式。美国风险投资公司在20世纪70年代开始采用有限合伙制，到1989年有限合伙制已经为绝对的主流组织形式，80%的风险投资公司采取这种组织形式。有限合伙制之所以成为主流形式，主要原因，一是有限合伙制是一种灵活的合同关系，当事人在基金成立时通过协商事先确定固定成本和管理费用、存续时间、运作制度和各方权利责任；二是合伙人只缴纳个人所得税而不承担企业税负，税负成本比公司制要低得多。三是基金收益一般有20%分配给普通合伙人，80%分配给有限合伙人，因此对只提供全部风险投资资金1%的普通合伙人的激励作用非常大，从而保证了风险投资行业拥有足够强的竞争性和高的效率。?

（二）对中国的启示：理顺风险投资发展需要的政策制度环境?

发展风险投资是推动技术创新的必要手段，应从国家创新战略的高度创造风险投资发展需要的政策制度环境。要培育创新创业的文化，我国真正提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也仅仅十年有余，尽管经济日趋活跃，但创业和创新的文化仍然不足；加快完善知识产权制度，修改完善《专利法》等知识产权法律，加强知识产权的保护力度；完善公司治理，建立高度诚信的环境和高效的企业破产退出机制，重视公司内外沟通信息的真实性和可靠性；完善市场制度，创造公平、开放的竞争秩序，取消非公企业的行业准入限制，允许以适宜方式进入国防科技产业等高技术产业，并鼓励非公企业上市融资；加快市场制度有关的立法，强化法律实施，建设全社会信用制度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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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乔治·戴，保罗·休梅克等：《沃顿论新兴技术管理》。华夏出版社2002年中译本。?

〔2〕Sigvald Harryson著：《日本的技术与创新管理》。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中译本。?

〔3〕张承惠：“从国外实践看风险投资运作与发展”。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调查研究报告》，1999年第65号。?

〔4〕吴振宇：“高新技术企业的融资特点及国际经验”。2006年9月打印稿。?

〔5〕吴庆：“从有限合伙制风险投资基金在美国的运作方式看中国相关的法律环境”。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调查研究报告》，2001年第106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