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中共文化“民族性”意识的觉醒及其理论意义(二)

来源:岁月联盟 作者:黄兴涛 刘辉 时间:2010-09-05
      “上许多宝贵的伦理思想,是可以在共产主义者身上获得的,无产阶级的新的道德,像前说过的一样,并不是简单地对于旧道德的否定,而是对它的精华的提高和改造,是使旧道德中的积极的内容获得进步,这是共产主义者和漠视一切道德标的相对主义者不同的地方。譬如忠、孝、节、义之类,曾经是封建道德的重要的规。而共产主义者对于这样的规,并不绝对的抹煞,在共产主义者的英勇斗争的行动当中,这些的规的最好的内容是在事实上被发展着。,陈腐的部分是要除去的。对于君主的忠心,是绝对不要的,然而共产主义者曾表现对于国民族的最大的忠心。庭的小围的孝,在今日的条件之下是常常难顾到的,就是过去,也曾经有忠孝不能两全的矛盾,然而在民族社会的大事业的条件容许的限度内,共产主义者也主张对于父母的敬爱的。妇女的片贞节,吃人一餐饭,一定要有所报答,‘有奶便是娘’,而不管对方是什人,这样的义气,现在也是不需要的,而且这是有害的、危险的。但共产主义者为民族事业斗争时的那坚贞卓绝的节操,对民族利益而牺牲一切的义气,却也是节操的真精神的最高表现。这一切民族道德的发扬,虽然不仅仅是共产主义者才能做到,然而它在共产主义者身上有着光辉的表现,却是没有人能否认的事”。(载《解放》第51期。) 艾思奇不仅从文化的“民族性”,还从“无产阶级的先进性,她的远见、务实、尊重社会发展阶段”等方,论证“为什中国的共产主义者在今日会成为民族道德的积极发扬者”的理由。这些论述,与陈伯达明显是相互配着的,它体现“新启运动”者之间的思想默契,也有力地推动中国共产党对于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态度的改变,启发着中共的高层领导人根据本民族的实际,去理解和运用马思主义的新的历史阶段的到来(陈伯达在1939年初发表的《孔子的思想》等文中,也谈到对于孔子道德观的理解问题。有趣的事,该文的观点还引起毛泽东和张闻天两人的有关讨论。毛为此曾两次给张闻天写信。信中写道:“关于孔子的道德观,应给以唯物论的观察,加以更多的批判,以便与国民党的道德观(国民党在这方最喜引孔子)有原则的区别”。“我觉孔子的这类道德畴,应给以历史的唯物论的批判,将其放在恰当的位置。伯达同志有一些批判,但还觉得不大严肃” 。(《关于<孔子的哲学思想>一文给张闻天的信》,1939年2月20日22日,见《毛泽东文集》第162-163页)可见在这一问题上,毛泽东与陈伯达的思想依然有点距离。在他看来,陈伯达似乎走得过远些。)。   

 

四、毛泽东的独特与文艺“民族形式” 和学 “中国化”之探讨 

 

 无庸讳言,我们之所以要较为详细地论述新启运动以后中共文化人对于文化“民族性”的认识,其目的之一,就是要凸显他们以往被人们所忽略的贡献,使人们注意到毛泽东稍后的有关认识与他们之间有着直接的思想来源关。事实上,不仅是文化“民族性”方的认识,而且整个新民主主义文化思想体的建构,也都曾留下陈伯达和艾思奇等党内文化人的直接影响。这一点,我们将另文予以说明。但这样说,丝毫也没有贬低毛泽东个人思想成就的意思。作为中共的最高领导人,他能在繁重的活动之审时度势,敏锐地把握住文化“民族性”的问题,完成马思主义“中国化”的最高决策,其影响的巨大和深远,在中共高层人士内部,是无人能够企及的。即使在今天,当我们重新研读他在《论新阶段》中《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一节里所发出的 “学习民族历史”的号召时,也依然能够体验到其当时的宏大气魄和某种意义上实事求是的精神:   “学习我们的历史遗产,用马思主义的方法给以批判的总结,是我们学习的另一任务(相对于学习马列理论的任务而言——引者)。我们这个民族有数千年的历史,有它的特点,有它的许多珍贵品。对于这些,我们还是小学生。今天的中国是历史的中国的一个发展;我们是马思主义的历史主义者,我们不应当割断历史。从孔夫子到孙中山,我们应当给以总结,承继这一份珍贵的遗产。这对于指导当前的伟大的运动,是有重要的帮助的。共产党员是国际主义的马思主义者,但是马思主义必须和我国的具体特点想结并通过一定的民族形式才能实现。马思列宁主义的伟大力量,就在于它是和各个国具体的革命实践相联的。对于中国共产党说来,就是要学会把马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应用于中国的具体的环境。成为伟大中华民族的一部分而和这个民族血肉相连的共产党员,离开中国特点来谈马思主义,只是抽象的空洞的马思主义。因此,使马思主义在中国具体化,使之在其每一表现中带着必须有的中国的特性,即是说,按照中国的特点去应用它,成为全党亟待解并亟须解决的问题。洋八股必须废止,空洞抽象的调头必须少唱,教条主义必须休息,而代之以新鲜活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把国际主义的内容和民族形式分离起来,是一点也不懂国际主义的人们的做法,我们则要把二者紧密地结起来。在这个问题上,我们队伍中存在着的一些严重的错误,是应该认真地服的。”(《毛泽东选集》第2,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33-534页。)这段人们耳熟能详的文字,不仅将中共党人对文化“民族性”问题的认识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而且使它从此真正开始上升成为全党的共识。其中,最为引人注目和启人深思的观点,一是“不应当割断历史”;二是马思主义必须“通过一定的民族形式才能实现”,应根据民族的特性和实际使它“在中国具体化”,逻辑上则包含着使一切外来先进文化实现“民族化”或“中国化”转换的意思;三是创造所谓具有“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的新文化,而且这种作风和气派的文化是“生动活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这段一字千钧的议论,是毛泽东1938年10月在中共六届六中上所作报告的内容,它标志着中国共产党在文化“民族性”问题上的立场转换,或者说标志着其对于文化的民族性“认同”过程的基本完成。 

    毛泽东之所以能在这个时候作出这种“决策性”的认识,除他纯个人的因素之外,首先当然是抗战形势推动和进行民族斗争实际需要的结果,其次则是同王明教条主义集团“残势力”斗争的产物,连带也包涵着某种摆脱共产国际“指手划脚”、以实现 “独立自主”的现实动机。从文化思想上说,正如前文所言,他则无疑是受到陈伯达、艾思奇等“新启运动”者的直接启发。 

    在文化方,毛泽东的上述思想阐发之后,产生两个直接后果,一则导文艺界“民族形式”问题的正式讨论,二则引发界“中国化”思潮和运动的开启。这两者之间紧密相关,但又各有侧重。从中共文化思想史的角度来看,两者不仅都集中体现中共文化“民族性”意识的空前觉醒,而且还进一步丰富和深化中共党人乃至整个进步文化界对于文化“民族性”的认识。 

    毛泽东“国际主义的内容和民族形式”的提法,得益于陈伯达所提示的斯大林所谓苏联文化是“社会主义内容和民族形式”的启发,并成为导“民族形式”问题热烈讨论的由头。不过,与陈伯达、艾思奇等人以往主要把“民族形式”局限在旧文化形式方不同,毛泽东这里的“民族形式”,意义明显要更为宽泛,除指现成的需要利用的旧形式外,还包括着甚至主要是着未来新创造的民族形式。实际上,他所强调的不过是体现“民族特性”的“形式”这一点而已,这就是他为什同时也提出“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的原因。也正因为如此,什是或如何才是“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怎样形成“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也就逐渐成为1939年初正式兴起的“民族形式”讨论中的核心问题之一。而这一问题,实质就是如何保持、发扬和创造中国文化的“民族性”的问题。 

    柯仲平、周扬、陈伯达、艾思奇、何其芳、王任叔(巴人)、冼星海等人,较早响应毛泽东关于“民族形式”问题的讲话。1939年2月7日,柯仲平在延安《新中华报》率先发表《谈“中国气派”》一文,提出“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气派。这是由那民族的特殊经济、地理、人种、文化传统造成的”,“最浓厚的中国气派,正被保留、发展在中国多数的老百姓中”。王任叔1939年9月1日在《文艺阵地》上发表《中国气派和中国作风》一文,对此作出进一步的阐发。他说:“什是‘气派’,什是‘作风’?机械地说,‘气派’也就是民族的特性;‘作风’也就是民族的情调。特性是属于作品内容的,这里有思想,风俗,生活,感情;情调是属于作品的形式的,这里有趣味,风尚,嗜好,以及语言的技巧。但无民族的情调,不能表现民族的特性;没有民族的特性,也无以表现民族的情调。中国的作风与中国气派,在文艺作品上,是应该看作一个东西——一种特征,而不是两件东西”。他认为,一个作必须具备深厚的“思想修养”、“对传统文学作品的学习和理解”、以及“生活实践”三方的基本素质,缺一都无法使自己的作品具有“中国气派和中国作风”(载《文艺阵地》第3,第10期。)。 

    这里,王任叔所理解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是否完全符毛泽东的原意,很难评说,但他所谓“对传统文学作品的学习和理解”以及“生活实践”,却对应这场“民族形式”讨论所涉及的两个重要内容。若将其予以分解,即,一是强调对旧文艺形式予以利用的必要性、迫切性和原则方法;二是强调在现实生活和实践中创造 “新的民族形式” 的最终目标、主导地位和艰巨任务。这其中又涉及到国际主义与民族形式,民间形式与民族形式,地方形式与民族形式等等具体问题。总的说来,在1940年3月林冰(赵纪彬)提出“民间形式”为“民族形式”的“中心源泉”之前,也就是讨论最初在延安进行期间,似并没有出现明显的极端片的看法,两个主要方的内容均被置于一个“统一体”中,起初稍稍偏重于前者,渐渐地则着重于后者。在这方,艾思奇和周扬的观点颇具代表性和权威性。 

    艾思奇1939年4月16日在《文艺战线》上发表《旧形式运用的基本原则》一文,探索旧文艺形式反映现实的一些特点和,以及运用旧形式的基本方式等。他强调指出:“的每一个时期都有它的中心急迫的任务,而在今天,这样的任务在文艺界正是在于要把握旧形式”。但他同时又说明,运用旧形式的“中心目标”,正是为“要创造新的民族的文艺”。五四以来新文艺运动所产生的“能够表现我们的民族气派和民族作风的东西”实在太少(但不是没有,如鲁迅的作品“在形式和内容上都不但是新的而且是民族的”),“我们需要更多的民族的新文艺,也即是要以我们民族的特色(生活内容方和表现形式方包括在一起)而能在世界上占一地位的新文艺。没有鲜明的民族特色的东西,在世界上是站不住脚的。的作如果要对世界的文艺界拿出成绩来,他所拿出来的如果不是中国自己的东西,那还有什呢?”(原载《文艺战线》第13期。见《化与艺》,第250页。)显然,在艾思奇这里,也同在王任叔那一样,所谓“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已不仅限于文艺“形式”,同时也指文艺的“内容”。他对文艺“民族性”认识的一个贡献,是明确地提出文艺的 “民族特色”和其要取得世界地位之间的关 

     1939年2月16,周扬主编的《文艺战线》创刊。在创刊号上,他发表《我们的态度》一文,对毛泽东强调文化“民族性”和“民族形式”,也表示明确的认同。他的态度可以说较为典型地体现延安文艺界在这方的精神转。他写道:  “在文艺修养方,我们的作几乎全是受西洋文学的熏陶。一个落后的国接受先进国的文化的影响,是非常而且必要的;我们过去的错失是在因此而完全漠视自己民族固有的文化。在文艺大众化、旧形式利用的问题上所碰到的主观的难就是从对中国旧有文化的那一贯冷淡和不屑去研究的态度而来的。这个态度必须改变。我们要在对世界文化的关心中养成对自己民族文化的特别亲切的关心和爱好,要在自己民族历史文化的基础上去吸取世界文化的精华。国际主义也必须通过民族化的形式来表现。不深通自己民族文化的人,在文化问题上绝不会成为真正的国际主义者,因为他不能发扬自己民族的文化来丰富国际文化的内容,他对于国际文化将是一个寄生者,而一无所贡献”。从这一观点出发,周扬也谈到“旧形式”的利用问题。他认为,当时在中国,“把艺和大众结的一个最可靠的办法是利用旧形式”,稍后,他又发表《对旧形式利用在文学上的一个看法》一文,从中国不平衡与意识形态的关着眼,进一步阐述文学旧形式的强大生命力以及加以利用的必要性。但他在主张充分利用旧形式的同时,特别强调“要估量它的被利用的限度,在利用它的时候一刻也不要忘用批判的态度来审查和考验它,把它加以改造。我们不要使新内容为旧形式所束缚,而要以新内容来发展旧形式,从旧形式中不断的创造新的形式出来”(见《我们的态度》)。因为利用旧形式只是发展民族新形式的“一个必要的手段,必要的努力”,“民族新形式的建立,并不能单纯依靠于旧形式,而主要地还是依靠对于自己民族现实生活的各方的绵密认真的研究,对人民的语言、风习、信仰、趣味等等的深刻”,“离开现实主义的方针,一切关于形式的论辩,都将会成为烦琐主义与空谈”,周扬还反对那种因五四以后的新文学吸收西方的新形式新观念即“欧化”就将其简单否定的观点,认为“欧化与民族化并不是两个绝不相容的概念”,“由于实际需要而从外国输入的东西,在中国特殊环境中具体地运用之后,也就不复是外国的原样,而成为中国民族自己的血和肉之一个有机构成部分”。所以鲁迅的《狂人日记》等小说,就是一种带有“欧化”色彩的新创造民族形式。周扬并且由此认定:“完全的民族新形式之建立,是应当以这为起点,从这里出发的”( 《对旧形式利用在文学上的一个看法》,载《中国文化》第1创刊号。)。此种“提醒”,反映周扬等人的敏锐和远见,在当时应当说是完全必要的。何其芳等人也持同样的观点(可见《论文学上的民族形式》,载1939年《文艺战线》第1,第5期。)。 然而,这次“民族形式”讨论的出发点毕竟是服文艺形式上僵硬“欧化”的缺陷,要“有意识地再到旧文艺和民间文艺里去找更多的营养”的问题,所以这方的收获仍是主要的和直接的。以著名、中共党人冼星海为例,他此期有关音乐民族形式的有益探索,就堪称其中的典型之一。1939年底和1940年初,冼星海先后发表《论中国音乐的民族形式》和《民歌与中国新兴音乐》等文(分别载1939年11月16日《文艺战线》第15期;《中国文化》1940年创刊号。),探讨中国音乐在律、节奏、乐器的使用及音色等方的民族特色和加以保持、改造与利用的方法。他尤其重视中国民歌的价值,主张充分吸收民歌在歌词、调等各方的资源,以为建立一种既有民族性又有世界性的“新兴的民族音乐”服务。在实践上,他也的确努力贯彻这一主张,并取得较为显著的成绩。 

    在这次讨论中,关于“地方形式”、“地方性”和“方言土语”对于建设民族文学特别是文学的“民族形式”的意义,也受到重视。陈伯达和柯仲平等具体讨论这一问题(见陈伯达1939年4月16日发表的《关于文艺的民族形式杂记》一文(载《文艺战线》第13期),柯仲平6月25日发表的《介绍<查路条>并论创造新的民族歌剧》一文(载《文艺突击》第12期)。)。但建设“民族形式”过程中如何处理“地方形式”、发扬文化“民族性”过程中如何对待文化“地方性”的问题极为复杂,当时的有关讨论,显然都还不具备进入更深层次的条件(可参见汪晖《地方形式、方言土语与抗日战争时期“民族形式”的论争》,载《汪晖自选集》,广西师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341-375页。)。 

这场关于“民族形式”问题的讨论,是在1940年2月毛泽东《新民主主义论》正式发表后才达到高潮、1942年后渐渐冷却的。鉴于讨论的基本观点和主要收获在1940年以前就已经得到体现,也为便于说明问题,我们上述所涉及的只是《新民主主义论》发表之前的有关看法。 在记述“民族形式”的讨论之后,我们回过头来再审视毛泽东1938年10月那段标志着中共文化“民族性”立场转换的重要论断时,会发现他的有关表述中其实也潜伏着一点逻辑矛盾。他强调将国际主义、马思主义的运用同中国的实际情况相结,使之带有必不可少的民族特性,即把它具体化、中国化、民族化,当然是明智的,但“具体化”和“中国化”却并不仅仅局限在“形式”上,同时也表现在“内容”上。所谓“国际主义的内容与民族形式”不能分离、马思主义必须“通过一定的民族形式才能实现”的表述,只有将“形式”理解为“样态”(同时包括形式和内容)时,它在逻辑上才是严密的。可毛泽东这里所使用的 “形式”却不是“样态”,而只是和“内容”相对待的那种含义而已。所以,尽管在“民族形式”的口号下,中国民族文艺的发展得到收益,中共对于文化“民族性”的认识也因此深化,但用这一概念来说明文艺乃至整个文化的民族性特征问题,仍是有欠完善的。文艺或文化“民族性”的体现,或称之为“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应该既是对“形式”的要求,也是或更应是对“内容”的要求。另外,毛泽东将“中国作风与中国气派”限定在“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围之内(其“老百姓”主要指工农兵,尤其是农民),在当时有着某种必然性和必要性,但从长远看,也未见得十分妥当。后来,林冰等夸大“民间形式”的作用,将其视为民族形式的“中心源泉”,认为“喜闻乐见”应以“习闻常见”为基础,便体现其简单化消极一的影响。这种偏激观点当时虽曾受到文艺评论界普遍的批评,而且这种批评在表上似乎还明显占上风,但林冰所代表的那样一种认识偏,却并没有因此而消弭,后来反而在此基础上继续畸形发展甚至被政治利用 

    与文艺“民族形式”的讨论相比,同样由毛泽东的报告所引发的关于学“中国化”的讨论,在中共党内则没有充分展开,远没有党外学界人士对此问题关注的程度高与持久。不过,由于它思索的问题更为宏观,有关的讨论文章虽不多,却很有文化思想价值,并且成为此期中共强烈体认文化“民族性”不容忽视的又一重要标志。柳湜、嵇文甫、艾思奇等中共党内的学者文化人,是这一学“中国化”运动的思想先锋。1939年初,柳湜在《读书月报》刊登《论中国化》一文,对学“中国化”问题提出的根据和意义、它的本质内容及其对各重要学科的基本要求,发表初步的意见,成为该运动的揭幕人之一(张申府1939年2月在《战时文化》发表同名文章)。同年10月,嵇文甫写成《漫谈学中国化问题》,于次年2月刊登在《理论与现实》上,这是该运动中最具思想价值的探索文本;艾思奇则发表《论中国的特殊性》一文,从理论的高度,论述外来学思想中国化的必要性、必然性,以及用马思主义为指导“把握中国特殊性”的原则,还就“马思主义中国化”的内涵问题,回应青等人的挑战(青的观点,可见其《论中国学化》一文,载《时代精神》创刊号)。当然,当时中共党内探讨这一问题的并不只上述这三人,不过他们的探讨,却基本能够代表当时这一思潮内涵的围与深度。 

     在柳、嵇、艾等人那里,“学的中国化”,指的是充分吸收外来学文化的先进成果,将其与本民族优秀的学文化传统相融,与中国的社会实际情形相结,发展出既具有民族独特性又具有世界先进性的那样一种学文化的现实追求。其核心关注,毋宁说乃是对于外来先进学文化的一种“民族性”消化。正如嵇文甫所指出的: 

   “中国需要现代化,需要把世界上进步的学文化尽量吸收,使自己迅速壮大起来。然而我们有自己的社会机构,有自己的民族传统,有自己的历史发展阶段;不是可以随便安上美国的头,英国的脚,要方就方,要圆就圆的。世界上任何好东西,总须经过我们的咀嚼消化,融到我们的血肉机体中,然后对于我们方为有用。我们不能像填鸭似地,把外边的东西尽管往自己肚里硬填;不能像小儿学舌似地,专去背诵旁人的言语,我们要‘中国化’,要应着自己的需要,把世界上许多好东西都融化成自己的”。“所谓 ‘中国化’,就是要把现代世界性的文化,和自己民族的文化传统,有机地联起来。所以离开民族传统,就无从讲‘中国化’”(《漫谈学中国化问题》,见彭明主编《中国现代史资料选辑》第5册“补编”,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550-561页)。 

     由此出发,嵇文甫还从理论上较为深入地分析“如何接受民族传统”的问题。在他看来,简单地说“批判地接受”、取优汰劣还是不够的,因为何者为优何者为劣实在难以判断,即便你执定所谓“现代的”标,也依然无从辨认。其中的因素“参互错综,变动不居,决不能机械地看”。有鉴于此,他将“可接受的传统文化”区分为以下四种情况:(一)“传统的旧文化中,有许多东西根本就带着一般性或共同性,根本就不是某一特殊时代所独有,和现代生活根本就没有什冲突,这当然很容易接受”;(二)“传统的旧文化中,有些东西,虽然它原来的具体形态和现代生活不能相容,然而因为时代的转变,它那具体形态早已失掉,不于再混入现代生活中,现在留给我们的乃只是它的某些精神或远景,而这些精神或远景,在现代生活中又能发生某种有益的作用或暗示,这些东西,我们当然也可以接受”;(三)“传统的旧文化中,有些东西,看着虽然是乌烟瘴气的,但其中却包含一种真理,或近代思想的某些因素。对于这些,我们应该像马格思对于黑格尔的学说一样,‘从神秘的外衣中,剥取其理的核心’”;(四)“传统的旧文化中,有些东西,从现代的眼光看来,虽然没有什道理,甚至还很荒谬,然而在当时却是有进步意义的。对于这些,我们不妨其本身,而单从历史发展的观点上,阐扬其进步性”(《漫谈学中国化问题》,见彭明主编《中国现代史资料选辑》第5册“补编”,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550-561页)。 

    上述这四种情形的区分,在中国现代文化思想特别是中共文化思想史上,应该说具有着少为人重视和揭示的意义,那就是它将所谓以辨证唯物论来认识传统文化的一般思想观念真正具体化了,从而也就在这一层面上,将中共文化“民族性”的认识,进一步落到了实处。特别是他关于第二种情形的分析,很容易使人想起其河南同乡、当时北大哲学系的同事冯友兰先生后来所提出的著名的“抽象继承法”来。 

如果说嵇文甫主要侧重于从文化继承性的角度来论述学文化的“中国化”问题,那,柳湜则是重在从中国的社会文化现实出发、抓住学文化的“创新性”来探讨这一问题的。他强调“学中国化”,决不只是限于纠正以往对于“外来文化上的不融化”和“在学习上、学上许多公式主义、教条主义”等毛病的那种消极方的意义,而更是一种积极意义上的“创造新的中国文化之行动的口号和前提” (《论中国化》,《柳湜文集》,第853页。)因此在他看来,以孙中山“迎头赶上”西方文化的精神为指导,以彻底融中西文化为途径,以中国当前的现实问题为依托,创造出真正的“中国哲学”、“中国政治学”和“中国经济学”等,乃是“学中国化”的根本任务和历史使命。如以政治学为例,他就指出:“在政治学上,我们首先要配当前中国实践的民主革命的要求,但不是停止在西欧民主主义的政治学说,而是遵着中先生民权主义所指示的理论道程,再加上最近世界上,最完善最进步的民主思想与政治度。这不是单单介绍某派政治学说,或完全模仿英美,抄袭人的学说,而是创造新的中国政治学,它不脱离中国历史发展的过程,中国的特点,配当前民主斗争。这一政治理论应是指导中国民主革命,建设新的三民主义共和国的最高则”(《论中国化》,《柳湜文集》第856页。) 

    这种重学“继承”和学“创新”的区分,当然只是相对的,它与文艺“民族形式”讨论中重利用“旧形式”和创造“新形式”的区分一样,共同构成为此期中共党人对于文化“民族性”问题的思想追求和整体把握。 

    正是基于这种对文化“民族性”的切实把握,中共党人又得以较为清楚和更加自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文化主张与近代以来一切文化保守派的区别性个性所在。在他们看来,“化”固然不同于根本漠视文化民族性的“全盘西化论”,但同时也有别于顽固排外的“国粹派”、含混糊涂的“中体西用派”和 “讲漂亮话”、“投机性的中国本位文化论”。 “国粹派”错在一味抱残守缺;“中体西用派”误在“把体用分成两截”并“就体用配中西”,却不识“中国何以为中国,西洋何以为西洋”,硬将中西文化两相“杂凑”、“拼”,“割裂补缀”,而不是将其真正的“融化”;“本位文化建设派”虽然表上也讲中西文化融,但他们却在实质上夸大中国文化的独特性,并将其作近乎绝对化的“抽象空洞的”理解。用嵇文甫的话来说,“那班人只看见文化的民族性,却没有看见文化的世界性,他们不能把两者辩正的统一起来”(《漫谈学中国化问题》,《中国史资料选辑》第5册“补编”,第552页。)。 

    对于那些以中国社会和文化的“特殊性”为名,来攻讦“马思主义”的言论,艾思奇的《论中国的特殊性》一文,则作统的分辨和回应。该文一方陈述近代以来以“国情论”、“中国特殊论”为幌子,实行“闭关自守主义”、拒绝吸收外来先进思想文化的种种表现及其思想实质,另一方,又从“普遍与特殊”、“一般与个别”的关的角度,阐明思主义的“特殊观”,和以马思主义为指导把握中国社会和文化特殊性的基本立场(此文载《中国文化》第1创刊号)。从五四后期和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中共党人对于“中国特殊性”问题的讳莫如深,到此时能够公开正地以此为题进行论述,并较有深度地阐明其见解,这一变化是意味深长的。它表明中共在思想上,已经的确开始进入相对成熟的阶段 

       

五、中共文化“民族性”意识的觉醒对于新民主主义文化思想体的形成及其他的效应 

    

抗战前后,中共党人对于文化“民族性”日渐强烈的体认,在整个新民主主义文化思想体最终形成的过程中,具有着至今仍为人们所忽略的重要思想意义。这一意义,依我们之见,至少表现在以下两个方     

首先,从新民主主义文化思想史的整个进程纵来看,中共文化“民族性”意识的觉醒和有关认识的趋于深入,正处于这一总体认识进程的最后阶段,并构成为其整个文化思想链条中的关键一环。早在五四后期,中共党人就已经明确认识到“化”和“民主化”对于发展中国新文化的重要价值,认识到并强调在发展民族新文化过程中马列主义、共产主义思想的指导意义,以及文化运动中建立“民主联战线”的必要性与无产阶级的领导作用;等到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他们又在左翼文化运动中,基本实现基于文化阶级性认识的“大众化”之觉醒。这些都可以看成是中共党人对于文化“时代性”的一种积极把握。但在这两个历史阶段,他们对于文化的“民族性”却始终缺乏清醒的、足够的认识。这与当时的斗争环境和中共党人思想方法上的不成熟有着密切的关,不能苛求于前人。但这样一种认识的缺乏,却无疑在根本上阻碍中共党人文化思路的整体、连贯、顺畅而统的展开,使其无法把反帝反封建的政治斗争和思想斗争,与民族自尊心、自信心的增强有效地统一起来,把思想批判和文化建设有机地统一起来,因此其整个理论思维和实际运动的发展水平。新启运动爆发后,随着中共对于文化“民族性”日渐强烈而深沉的体认,并形成较为明确的观念,其整体宏观的文化思维才因此被激活起来,从而逐渐构成有机联的“民族的”、“民主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发展四原则或纲领。换言之,正因为中共时地获得文化“民族性”意识的觉醒,才在文化发展的独立性、自主性和创造性的主体原则的意义上,得以将零散的文化思绪加以整,最终在1940年初形成关于新民主主义文化的整体构想。事实上,“创建中华民族的新文化”这一任务的明确而响亮的提出,便是此一觉醒的直接产物。我们所谓中共党人文化“民族性”意识的觉醒和认识的渐趋深化,构成为新民主主义文化思想链条中“关键一环”的含义,也正在于此。 

    其次,从新民主主义文化思想体的内在构成横来看,此期中共党人有关文化“民族性”问题的思想认识,不仅本身直接就构成为该理论体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且得宜于这种深切而著明的认识,他们反过来对于文化“大众化”、“民主化”和“科学化”的内涵,也有更加丰富、确而深入的解。与此同时,如何认识和对待传统文化和外来文化,特别是如何认识和对待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和马列主义,如何评价近代以来在这方具有模式意义的各种文化思想如“中体西用”、“全盘西化”和“中国本位文化”,以及建立民族文化统一战线等等构成新民主主义文化思想体的诸多重要问题,也都因为此种深刻体认而相应地豁然开朗或更趋理性化。这一点,前文所述的“学中国化”运动中,柳湜、嵇文甫等对“中国化”与各种文化保守论调差别的辨析,可为明证。事实上,如果中共此期没有对于文化“民族性”强烈而深刻的体认,要想同这些保守思想真正划清界限,是根本不可能的。换言之,由于文化问题之间彼此紧密的关联性,决定此前中共党人一切有关文化问题的认识,均不得不经这把“民族性”或“民族化”标尺的重新衡量和检验,而相应地加以调整、改进以融为一体,最终也就为形成整体的新民主主义文化构想,创造有利的思想条件。 

    1940年初,毛泽东和张闻天等在其为新民主主义文化思想最后奠基的论著《新民主主义论》与《抗战以来中华民族的新文化运动与今后任务》中,都曾毫不含糊地宣称该文化首先是“民族的”,是具有中国民族性的新文化。可见此时,中共关于文化“民族性”的认识,已经成为新民主主义文化思想体中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其中,张闻天认为,这种“民族性”的文化,就是“抗日、反帝、反抗民族压迫,主张民族独立与解放,提倡民族的自信心,正确的把握民族的实际与特点的文化”。这一概括简洁明,特别是“正确把握民族的实际与特点”一句,很耐人寻味。要说不足之处,似在于没有对当时中国接受西方文化时应如何保持民族特性的问题发表明确的意见。尽管在同一篇文章中探讨中华民族新文化和“外国文化”的关等问题时,他也谈到“外国文化中国化”,必须“使马列主义中国化,创造中国的马列主义作品”,但他所谓“中国化”,主要是指使外来文化“服从于中华民族抗战建国的需要,服从于建设中华民族新文化的需要。这即是以世界最先进的科学理论与科学方法来研究中国的实际,帮助解决中国的各种实际问题”,似乎并不包括外来文化本身在形式和内容上的民族化意涵。同张闻天此文相比,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一文关于文化“民族性”的说明,则不仅较为集中,也要显得更为生动形象和透彻。他写道:  “这种新民主主义的文化是民族的。它是反对帝国主义压迫,主张中华民族的尊严和独立的。它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带有我们民族的特性。----中国应该大量吸收外国的进步文化,作为自己文化食粮的原料,这种工作过去还做得很不够。----但是一切外国的东西,如同我们对于食物一样,必须经过自己的口腔咀嚼和胃肠运动,送进唾液胃液肠液,把它分解为精华和糟粕两部分,然后排泄其糟粕,吸收其精华,才能对我们的身体有益,决不能生吞活剥地毫无批判地吸收。所谓‘全盘西化’的主张,乃是一种错误的观点。形式主义地吸收外国的东西,在中国过去是吃过大亏的。中国共产主义者对于马思主义在中国的应用也是这样,必须将马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完全地当地统一起来,就是说,和民族的特点相结,经过一定的民族形式,才有用处,决不能主观地公式地应用它。-----中国文化应有自己的形式,这就是民族形式。民族的形式,新民主主义的内容——这就是我们的新文化”。[5]  

    从毛泽东这段人们极为熟悉的论述看来,所谓文化的民族性不仅表现在应具有本民族的文化特色上,而且表现在吸收外来文化的主体性上,这种主体性又不仅表现在吸收外来文化的主体性选择上,还表现在消化外来文化的自觉应和应用能力上。尽管这里他以表达这种丰富内涵所使用的“民族形式”的概念从逻辑上看未必完全妥切,外来文化“民族化”或“中国化”实际上并不只局限于形式,也包括着内容。但助于这一概念,中共关于文化民族性的认识毕竟是更加深化。此种认识的获得,无疑是新启运动以来中共文化“民族性”觉醒的最终收获,如果没有此前有关这一问题的大量探讨和阐述作为基础,要通过毛泽东将其变为中共全党的共识,显然是不可想象的。 

    说到文化“民族性”意识的觉醒和深入认识对于该思想体内部其他方的影响,我们还可以拿“大众化”与“民族形式”、“民族化”的认识关为例,来加以说明。如前文所述,文艺大众化是中共党人长期不懈的精神追求,早在抗战爆发前,左翼文化界就曾为此开展过几次讨论,但始终都无法深入下去。待“民族形式”和“民族化”讨论开始后,由于较广泛深入地涉及到“旧形式”、“民间形式”和“地方形式”等等问题,而这些问题同样也是“大众化”追求的题中应有之意,所以对它们的深入认识,反过来就必然导对实现“大众化”的途径、手段、限度等具体认识的更加深化。这也是为什不仅在当年“民族形式”的讨论过程中,而且在今天的文学思潮史的研究当中,人们仍总是自觉不自觉地要将两者在一起研讨的原因所在。 

至于中共有关“科学化”的认识因文化“民族性”意识的觉醒和思想的趋于深入而相应深化的事实,我们则只要通览一下《新民主主义论》中关于该文化“科学性”的具体说明文字,就足可从中透见一斑。毛泽东在这段说明里,先是概括新民主主义文化的“科学性”特质,即认为“它是反对一切封建思想和迷信思想,主张实事求是,主张客观真理,主张理论和实践相一的”。然后略微谈及几句关于无产阶级的科学思想与其他进步思想建立反帝反封统一战线的可能与必要,接下来就立即转到说明如何科学地认识、对待中国的历史和文化传统的问题上来。他写道:“中国的长期封建社会中,创造灿烂的古代文化。清理古代文化的发展过程,剔除其封建性的糟粕,吸取其民主性的精华,是发展民族新文化提高民族自信心的必要条件;但是决不能无批判地兼收并蓄。-----中国现时的新文化也是从古代的旧文化发展而来,因此,我们必须尊重自己的历史,决不能割断历史。但是这种尊重,是给历史以一定的科学的地位,是尊重历史的辩证法的发展,而不是颂古非今,不是赞扬任何封建的毒素”[6]。  

    这段基于文化 “民族性”认识的说明,也是人们再熟悉不过的,它在毛泽东解释文化“科学性”的全部内容中,竟然占绝大部分文字,可见其所谓文化的“民族性”和“科学性”在思想上的关之紧密,特别是前者对毛泽东理解后者所产生的那种直接影响。至于这种做法中是否尚包含何种其他深刻的意蕴和值得反思的内容,尚自当别论。不可否认的是,在文化“科学化”的重要内容里,确实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不包括科学地认识与对待历史和文化传统问题的,尽管它同时还包括着如何科学地认识和对待自然,如何科学地认识人类的现实等等其他问题。正是鉴于以上两点认识,我们以为,在研究和阐释整个新民主主义文化思想体最终形成问题的时候,是绝不能忽略和轻视抗战前后中共党人文化“民族性”意识的觉醒及其有关认识的深化这一历史事实和思想环节的。以往的研究者们对此,似尚未引起足够的重视。   当然,即便对于中国共产党自身来说,其抗战前后文化“民族性”意识觉醒和有关认识深化之意义,也远不止如上。由于它在根本上改变以往中共轻视民族文化传统因而被国民党等詈为民族利益“背叛者”的社会形象,就不仅使其在文化上更加贴近下层社会的工农大众(以往的“贴近”主要表现在政治上和上),也在一定程度上,较之以往更增强对于广大知识分子的亲和力和吸引力。更为重要的还在于,他们因此找到文化意义上的那种深沉的“民族自我”、从文化的高度和全局把握中国革命的理论问题之后,从此便无论是在思想建设,还是在社会实践方,都对自己所力于的革命事业更加充满必胜的信心 。这就不难理解,何以毛泽东等对整个新民主主义理论体的建构,直接便是因 “解决”文化问题而起,也不难理解在《新民主主义论》一文的最后,毛泽东为何能够以一种前所未见的乐观态度宣称:“举起你的双手吧,新中国是我们的”。 

    不过,在上述这一切正意义的闪闪光环背后,我们同时也看到一丝阴影。那就是潜伏在许多中共党人甚至包括毛泽东本人在内的文化“民族性”意识之中、并与文化“大众化”思潮流后所产生的那种偏激信念:一种对于民间文化及其主体的过度推崇。它从抗战后期开始,与那种对于知识分子的错误观念相结,迅速地滋长起来,对于后来中共的事业和新中国的健康发展,曾经产生过十分消极的影响。虽然,就其根本而言,它或许主要是出于对文化“大众化”偏狭理解的产物,但与中共党人尤其是毛泽东本人关于文化“民族性”认识所存在的不足,也不能说毫无关联。这种“不足”的内涵本身,当然还可能包括其他尚不为我们所揭示的深刻方。时空的变化,在不断检验着或淘洗着思想的真正意义,所以复杂的历史,总是嘲弄一切思想的偏执。 

  

 



[1] 《东方文化与世界革命》,《瞿白选集》,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8页。

[2] 《东方文化与世界革命》,《瞿白选集》第9页。

[3] 《瞿白文集》文学编第1,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165页。

[4]见杨明斋著、1924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评中西文化观》一书;蒋光赤的《现代中国社会与革命文学》一文(载1925年1月1日《民国日报》副刊《觉悟》);邓中夏的《贡献于新诗人之前》(载《中国青年》第10期)和泽民《对于国内研究文学者的希望》等文。

[5] 《毛泽东选集》第2,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06-707页。

[6] 《毛泽东选集》第2,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07-70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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