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符号价值到物的社会意义
摘要:消费及消费品均是表达意义的符号体系和象征体系,因此消费社会学将消费看作是一种文,化。消费文化的出现是一种复杂的社会现象,必须从社会变迁的多重视角进行省察。革命的到来。福特主义以及后福特主义的出现,不断为消费文化的提供新的动力。鲍德里亚、伊舍伍德、萨赫利斯、道格拉斯、布尔迪厄等学者也用自己的理论不断丰富着人们对于消费文化的认知。而消费文化自身的范式也发生了相应的改变——从符号价值走向了物的社会意义。西方消费文化理论,对于消费社会的建构有着诸多启示与借鉴意义。
关键词:消费;文化;符号;社会意义
所谓消费文化,就是伴随消费活动而来的,表达某种意义或传承某种价值系统的符号系统。消费社会学认为,消费本身就是文化。这不仅仅是因为消费受文化的影响、驱动和制约,同时文化本身也依赖于消费作为工具和载体。更为重要的是,消费及消费品均是表达意义的符号体系和象征体系。与一般意义上满足需求的性、功能性的消费行为不同,这种符号和象征体系表达、体现或隐含了某种意义、价值或规范。
西方社会对于消费文化的关注源于消费社会的产生。尽管学者们对于消费社会产生的具体时间存在分歧,但共同的一点是,他们都强调由于消费热潮的到来引发了社会及文化价值观的变化。在以生产为主轴的社会中,物质匮乏成为当时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消费被置于生产的附庸地位,克勤克俭、禁欲苦行成为时代的核心价值观。然而,18世纪前后消费社会的到来,引发了人的生存体验以及社会发展态势等一系列深刻的变化:消费不再停留在最基本需要的满足上,而是具有了更多的社会文化色彩;建立在对消费物品所体现的文化和意义上解读的生活风格,成为揭示人们心理结构乃至社会机制变化的切入点。由此引发了学者们对于消费范式的争论。
一、传统社会视域下的消费文化研究
在西方社会变迁过程中,消费革命与工业革命被认为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从18世纪开始,商人、家、历史学家、社会学家就以社会风尚和日常消费作为研究依据,探讨身边日益增多的消费革命。在这个时期的消费文化研究中,人们通常将消费文化与文化分析、社会分析、人文地理、商业史、社会史等结合起来研究。马克迅·贝格从奢侈与必需,新奇与模仿,公共与私人消费空间,过剩、品位和时髦,身份认同与自我展示等五个方面集中讨论了人们在对商品的消费过程中表现出的丰富文化意义。凡勃伦提出了炫耀性消费理论,对消费的社会意义进行了区分。米勒认为消费性物品可以作为那些期待别人的生活方式的人们的一种所谓的“文化入门之物”。克里斯托弗·贝里对奢侈的概念进行了历史考察,认为在奢侈的“古典范式”中,意味着对美好生活的破坏,但是随着奢侈的“去道德化”,其推动消费的正面意义不断扩大,政府对待奢侈的态度,影响着社会政策和秩序。
尽管这一时期的学者们从多个角度研究了消费与文化间的关系,但从总体上说传统视域下的消费研究仍具有单一性、缺乏系统性。其表现是:首先,没有形成完整的理论范式。学者们对于消费文化的研究缺乏理论支持,其对社会消费变化所作的解释也难以完全令人信服,他们对消费的社会和文化性质的探讨也不够深入。其次,学者们对消费研究没有形成统一的视角。学者们往往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研究消费文化问题。实际上,他们更多地是把消费文化作为一种工具、一种手段来研究消费文化背后的其他问题,消费文化的附庸性仍然没有被消除掉。因此,他们彼此之间的研究视角很难形成统一的体系。
二、福特主义及后福特主义的出现对消费文化的影响
伴随着性的发生,现代社会日渐显示出现代消费模式与传统消费模式的分野。在传统社会中,消费严格限制在等级制上,仅仅停留在最基本需要的满足上。而在现代消费模式中,消费不再仅仅停留在生理需求的满足层面上,而是具有了更多的社会文化色彩;不仅成为阶级身份的显示器和社会的排斥机制,而且成为个体躲避外界压力和建立个性生活及完善内在心理结构的主要手段。其中福特主义与后福特主义的出现对于消费文化的变迁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福特主义是以汽车装配线的发明者亨利·福特的名字命名的一种现代生产系统。它发源于美国,盛行于20世纪前半叶,到五六十年代达到顶峰,从70年代、尤其是1973年的石油危机开始显出衰退迹象。福特主义的主要特征包括:同质产品的大批量生产,使用不灵活的技术,强调规模,劳动技术分工导致劳动的无技能化、高强度化和同质化,强调同质产品的大众市场。伴随着福特主义的扩张,“理性化”与“物化”的倾向逐步从劳动过程扩展到日常消费领域。福特制不仅改变了劳动过程,也改变了劳动力的再生产过程。从表面上看,消费是不受国家和经济体制干预的个人行为,但正如阿吉列塔所说,在资本主义社会,工人的消费“仍然从属于恢复在社会实践中被消耗掉的精力这一普遍逻辑”。福特主义倡导的“一天工作8小时,挣5美元”的口号使工人的劳动强度大大增加,使其没有余暇在工作时间内恢复体力,这就导致筋疲力尽的工人在下班之后不再可能去从事生活资料的家庭生产。生产劳动与家庭生活被完全割裂开来,工人消费的一切都必须依赖于商品。
福特主义是典型的资本主义大工业生产的组织方式,也是工业化时代资本积累的主要形式。但从20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福特主义生产方式逐渐暴露出某种深刻的结构性危机。其主要表现是:福特主义的生产经营模式把消费市场看作是同质化的大众市场,相对忽略了市场的细分和消费者需求的多样化。因此,这种生产模式对消费者的选择在一定范围内实行了生产性“强制”。消费者固然有选择的自由,但他们的个性化和多样化的选择动机却被忽略了,因此他们的选择范围是有限的。同时,福特主义式的大规模生产体系需要长期和巨大的固定资本投资,很难适应迅速变化的市场需要,而高产量和低单位成本的生产方式要求售出大量产品,又与日趋多样化和日趋饱和的市场发生矛盾,同时线性的生产方式缺乏横向的协调机制,也造成了生产组织的僵化。这表明福特主义作为一种协调生产与消费的控制模式,存在着重大的弊端。
于是后福特主义随之登场,个人的异质化和多样化要求开始得到市场的照顾。后福特主义的生产模式包括以下几个特征:市场的细分化,消费者导向的、更灵活的生产专业化,更短的生产周期,对新技术的充分利用,劳动的非标准化和劳动者要求有更广的技能、更多的责任和更大的自主性。如果说,福特主义的生产经营方式“创造”了同质的大众消费者,那么,后福特主义的生产经营方式则“创造”了异质化和个性化消费者。生产经营者只有通过对市场进行细致的研究和细分才能找到自己的市场。因此,在后福特时代,注重消费的选择性和消费选择的多样性被看成是生产经营得以成功的前提条件之一。
从福特主义向后福特主义的过渡,反映了西方社会从工业社会向后工业社会的转变,从传统的以“生产”为中心的社会向以“消费”为中心的社会的转变。后福特主义进一步扩大了消费的范围,加快了消费的步伐,创造了刺激、控制和引导消费的更为多样的形式,为当代消费文化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动力。
三、鲍德里亚的符号价值理论
二战后,经过了20世纪50年代的战后恢复,进入60年代后,西方社会迎来了战后发展的黄金时期。现代化和高新技术的发展、高速公路、高楼大厦、购物中心、电影、电视和报纸等大众传媒的不断涌现,标志着战后的西方社会逐步走入了一个新的消费社会。消费社会的新特征深刻地改变了人们的生活,福特主义与后福特主义的出现,加速了人们生产与消费生活的变革。面对这一系列新的社会现象,如何从理论上认识它、解释它,成为了学者们急需解决的问题。法国学者鲍德里亚便以符号价值为出发点,建立了现代西方消费文化理论的早期范式。
按照鲍德里亚的理解,物的消费是指向符号的消费。符号消费绝不仅仅是为了简单的吃饱穿暖,它其实是消费者的一种“自我实现”,或是为了体现“自我价值”的消费,也包括“炫耀”因素在内。因此,消费不仅仅是物或商品的消耗或使用,而且是为了“标新立异”、“与众不同”。按照这一新的消费模式,必然导致一种新的消费文化的形成。而在这一新的消费文化中,符号自身是有价值的,也就是他所谓的符号价值。符号价值就构成了这一新的消费文化的核心范式。
鲍德里亚认为,新的符号消费必然要对传统社会的原有的伦理道德和风俗习惯构成重大的冲击,并形成一种基于符号消费基础上的新的消费文化。符号价值则是新的消费文化的核心。由于技术的和社会生产力的提高,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已经是一个产品过剩的消费社会。在这一社会中,我们已经从原来为物所役使转变为被符号所支配和困扰。现代消费社会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商品和物的世界,而且它已经成为一个符号的世界、符号的王国。我们生活的几乎所有方面都受到了符号的支配,如电视广告、媒体等等都是符号的载体。而我们所消费的物品,一旦把其作为一个符号来消费时,对其价值的衡量,就不能简单地从该物品的使用价值和劳动价值出发来看待。一旦人们进入符号价值消费的领域,物的使用价值就被抛弃了,物仅仅被当作能代表其社会地位和权力的符号来消费。物和符号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符号价值堂而皇之地替代了物的使用价值和劳动价值。
鲍德里亚进一步指出,进入消费社会之后,人们面临的不是以意象方式呈现出来的景观社会,而是深层意义的符号社会。在符号社会中,在符码控制中,一切原件都不再存在,存在的只是通过机器、特别是媒介的符号产品,这种产品的价值已不再能按照原件来判断,而是如何通过符码的组合形成所需要的意象与结果,而判断的标准也变成了拟像本身。符号象征系统拒绝任何整体意义的存在,基于拟像的符号系统没有某种意义赖以依存的确定性,符号之间的相互关系或编码规则则是支配人们消费欲望的唯一指涉结构。鲍德里亚对消费文化的研究逐渐放弃了原来那种生产者的比喻,对消费文化的符号分析使他走向了取消主体性、消解任何基本意义的极端。
20世纪70年代中期以后,由于鲍德里亚符号权力分析逐渐脱离了早期将消费的符号学与马克思主义学相结合的尝试,从而表现出明显的相对主义、虚无主义和形而上学倾向。但应该肯定的是,鲍德里亚在符号价值的消费文化范式中对物化、异化的批判进入到符号领域的批判,从理论上看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他对消费文化研究的后现代主义符号学观点,为探讨后现代社会的新的支配方式与组织形式提供了有益启发。他也为生产者在消费社会中树立品牌意识提供了理论保证。
四、从符号价值到物的社会意义
仅仅从符号学的角度,把消费看作一种符号操作行为,或把物作为一个文本来理解显然是不够的,物的意义与社会实践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它是社会关系的文化再生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对消费文化的分析必须同时是一种社会分析。
在鲍德里亚之后,经济学家巴龙·伊舍伍德通过商品在宗教仪式中的功用的讨论,说明了商品可以作为社会地位的标志。商品之所以产生意义,是因为每个人都积极参与到特定文化中。社会学家马歇尔·萨赫利斯则用人类学上的图腾崇拜概念来分析消费,他认为被生产的物体是现代社会中的图腾,而消费者群体就相当于传统社会中的部落。人类学家玛丽·道格拉斯则认为,在社会生活中,物的作用是通过日常生活实践来“生产和维持社会关系的。人需要物品,是为了使文化的各个范畴得以显现,并且稳定下来”。
尽管上述学者对于西方消费文化理论的丰富作出了巨大贡献,然而,真正完成当代西方以物的社会意义为核心的新的消费范式任务的人是法国著名社会学家布尔迪厄。布尔迪厄既不像符号学家那样,把消费文化看作是与社会无涉的、独立自主的符号体系;又不同于庸俗马克思主义者,把消费文化看作是既定的社会现实和社会秩序的消极和直接的反映。他用于联结主观存在与社会结构、联结符号体系与社会空间的重要桥梁,是具体的社会实践。在布尔迪厄看来,社会实践是联接主观的认知图式与客观的社会结构的中介,正是在实践过程中,客观的社会结构和社会质例逐渐内化为行动者的“惯习”。人们在消费中的鉴赏趣味就是由这种“惯习”决定的。他又常常把“惯习”称为“性情倾向”或“性情系统”。他认为,惯习与一个人的家庭、群体、人体的等级和身体经营密切相关,是文化和日常生活实践的有机统一,它并非是静止不动的,它可以由不同社会群体所采取的策略之互动所决定。布尔迪厄对惯习的论述,将消费文化的分析置于广阔的文化和社会环境中,探求影响习性的社会因素,对扩大消费文化的社会空间话语,具有重要的意义。
在研究品位对社会再生产的意义时,布尔迪厄提出了“文化资本”的概念。他借助这个概念重新审视了文化与社会阶级的复杂关系,避免了经济决定论的简单化倾向。“文化资本”的概念是对马克思“资本”概念的拓展。马克思主义认为,资本不仅是一般的货币与商品,而且是一种对整个生产的控制,它包含对生产资料和劳动力以及整个生产过程的控制。布尔迪厄把这种权力关系从经济领域延伸到广泛的社会和文化符号领域。他指出,资本可以表现为经济资本与文化资本等形态,但文化资本与经济资本并非对等的关系,文化资本具有自己独特的、独立于收入或金钱之外的价值结构,它相当于转化为社会权力的能力。如果单纯根据收入来判别品位等级,就会忽视文化与经济的双重运行原则。文化资本和经济资本之间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转化。
布尔迪厄明确地打破了审美消费和日常消费之间一度不可逾越的界线。他认为,日常消费和审美消费同样是为消费主体的社会空间占位所制约的,两者之间是同源的。但这种“同源”关系并不意味着二者是完全一致或对等的。所谓“同源”是指经济、社会、文化等各个场域都体现出一种支配与被支配的权力关系,但这种关系在每一场域的表现形式是不同的,每一场域都有自己独特的等级秩序。除此之外,布尔迪厄还发现,鉴赏与日常生活是息息相通的。
与鲍德里亚一样,布尔迪厄的消费文化理论也并非尽善尽美。但布尔迪厄的论述,的确进一步深化了西方消费文化理论,对理解社会文化商品的经济与生活方式的生存空间,提供了新的分析思路。最为重要的是,自布尔迪厄之后,物的社会意义的消费文化范式最终确立,并一直影响至今。
五、对于西方消费文化理论范式的思考及其对消费社会建构的启示
当代西方消费文化理论范式的出现,是在西方社会经济不断发展,社会急剧变迁的情境下完成的。其研究成果,有许多值得当代中国社会去借鉴、去反思。然而,其在研究视域中也存在着一些缺陷。例如,消费文化理论范式在借鉴经济学研究成果方面十分欠缺,特别是消费经济学的一些基本理论运用得不够,这显然脱离了消费在本质上是一种经济行为的前提。再者,西方消费文化理论缺乏批判精神,回避了“消费主义”的破坏作用。
但无论怎样,当代西方消费文化理论范式的出现,为即将进入消费社会的中国提供了宝贵的借鉴经验。它在西方社会的发展、变迁,为中国消费社会的建构提供了诸多启示。如何处理消费社会中物质增长与丰富精神世界间的关系?如何处理消费与社会环境可持续发展间的矛盾?如何避免强势的西方消费主义把它的运作机制和价值强制推广到中国社会?这些都是需要人们深入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