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视研究”的学科化及其现状
关键词: 电视研究 学科化 研究现状
[摘要]:
自1990年代末以来,中国“电视研究”经历了从知识领域到学科的过程,迄今已初具雏形,但还远未“成熟”。在方法和理论上,尚未形成自己的传统;电视批评、电视、电视传播等知识领域之间,缺乏必要的学术对话和相互借鉴。作为学科的“电视研究”,需要对已有的知识领域进行整合,创造出真正属于“电视”的、具有一定眼光和理性批判精神的学术研究。文章对该领域的“学术化”过程进行了描述,并对研究现状予以评析,以引起学界对“电视研究”学术建设的关注。
自1958年诞生以来,中国电视走过50历程,及至今日,已经成为一种重要的社会力量和文化力量。面对这样的对象,知识界是如何理解的?又是如何来加以研究的?换言之,中国的“电视研究”到底处于何种状态?这个问题,涉及到“电视研究”的合法化和研究者的学术身份等问题,值得深入探讨。下面,首先从知识领域和学科等两个方面对“电视研究”加以辨析;其次,对1990年代末期“电视研究”的学科化进程予以描述;最后,从三种不同的研究路径入手,分析国内的研究现状,并做出基本的判断,以引起学界对“电视研究”学术建设的关注。
知识领域与学科:认识“电视研究”
到目前为止,关于电视研究系统的学术回顾,并不多见,值得一提的,更是寥寥。刘燕南在一篇会议里,首先对电视研究的历程进行简单描述,然后介绍国内受众分析和产业研究的情况, 作者试图依据不同的研究方法来梳理电视研究,但没有深入展开,也没有做明确的判断。[1]相对来说,欧阳宏生在发掘究方面,做了更切实的工作,但没有就电视研究在方法上做更细致的区分。[2]整体而言,他们的思路大体一致,即在回顾大量批评和研究文献的基础上,遵循时间分段的模式,从萌芽、起步、发展到成熟,把中国的“电视研究”建构为的、渐次成长的过程。各个阶段的划分以中国的社会、、文化嬗变为依据,基本上都认定,电视研究开始于1960年代,遭遇1970年代的寒冬期,自改革开放以后,逐渐复苏,及至1990年代蓬勃发展,臻于成熟。
以国内社会变迁和电视发展的历史,推及电视的学术研究,是否合适,值得商榷。电视研究是否已经“成熟”?成熟的标准是什么?或者再回过头来问,被讨论的对象“电视研究”到底是什么?这些根本的问题,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与此类似,多数已有的学术回顾,缺少明确的学科意识,停留在资料搜集的层面,或得出过于乐观,甚至是先验性的结果。他们都不加质疑地预设了一个前提,即所谓的“电视研究”,如同一个自然机体,从第一篇关于电视的文章开始,就已经存在;或者说就像新生婴儿,接下来的生命过程完全可以预见。显然,这里所说的“电视研究”,不是单数的、整体的、知识领域或学科意义上的电视研究,而是复数的、与电视相关的各类文献。电视研究的“起点”、“发展”、“成熟”等阶段,不能简单地用研究文献的数量来加以判定。相关刊物上的大量文章,在逐年积累,同时也在沉淀,其中大部分将会被淡出视野或被淘汰。如果说,从“事实”的角度来说,它们是存在的,那么,从学科发展来看,它们就不一定是整个学术链条中的必然环节。因此,具有明确的学科意识,在一定标准下,加以甄别和挑选,批评和肯定,再行之以理论和范畴的概括,是学术回顾的必要环节。
无论如何,首先不能回避一个基本的问题,即怎样理解“电视研究”?“电视”本身就无法确切地予以定义,完全是一个丰富多姿的存在,可以有各种理解:叙事、商业、技术、、符号体系、文化和意识形态等等。正如研究者所认识到的那样,“电视是历史与社会所设定的一个场所”,叙事、商业等各种各样的实践汇集于此。因此,电视研究有两个主要任务:“理解这些多元性的实践是如何构成电视的;考察它们与更为宏阔的历史、社会进程的联系,因为电视无法脱离这些进程。” [3]无疑,这是极为艰难的工作。一方面,电视离我们如此之近,弥漫在日常生活中,容易看到,也易于理解,惟其如此,要把它作为一种知识去加以把握,异常困难。另一方面,电视的研究必然涉及到各个领域,有必要选择不同的研究视角和方法。总之,丰富多姿的电视,使“电视研究”一直扮演含混可疑的角色。
但是,在纷繁多姿的各种性质中,应该承认,电视有一些最基本的特性。比如说,电视是商品、媒体、意识形态载体,但首先,它是一种传达快乐或意义的文本;电视是科技的产物、是各种权力中的机构,是信息传递的过程,但首先,它是一种文化产品,能对人施加某种精神和情感的影响。因此,电视研究固然有各种路径和方法,但相对来说,应该有最基本、最专门的研究路径。换言之,电视研究是一个庞杂的知识领域,各个学科都可以染指,同时,电视研究也存在着一种趋势,力图确立一个相对中心、专门、自足的范围。只有确立一个大致的范围,相对于其他学科,电视研究才具有自己的独特性,在学术体制中获得一定的位置。这个过程,实际上就是电视研究的“学科化”。
总之,面对纷繁芜杂的学科交互性和该领域本身的自足性追求之间的矛盾,笔者提出两个概念予以区分——作为“知识领域”的电视研究和作为“学科”的电视研究,前者也可以称之为“关于电视的研究”,后者可以称之为“电视的研究”。所谓“知识领域”的电视研究,是指不同主体、学科把电视纳入考察范围(“关于”电视)所做出的批评或研究。除了学科交互性以外,与其他研究相比,电视研究的“当下性”、“公共性”更强。电视受众范围广泛,其影响深入到大众的日常生活中,从某种意义上说,电视不是静止的文本,而是一定文化语境中的社会实践,电视总是与当下、公众保持着密切的关联。因此,要把电视研究完全供奉在象牙塔中,显然不切实际。围绕电视而生产的信息和知识,庞杂纷繁,很大一部分缺乏学理性。比如说,行业制作与管理的经验、见诸于各种报刊杂志的感想和评论,其读者定位于电视媒体的管理者、生产者,或者面向普通大众,而不针对学者或有兴趣的研究者。这些知识值得关注,却很难说是学术研究,毋宁说,它们是“电视研究”学科的外缘和基础。
也有一些严肃的学术研究,关乎电视,其主旨却不在电视,这些相关的知识,也可以被视为广义上的“知识领域”的电视研究。电视研究的视角、方法、结论各有不同,根源于三个同的关注点:1、谁拥有和控制电视(电视的政治特性)——侧重研究国家的广电政策与法制管理、媒体组织机构与运行理念、资本的话语控制等;2、文本(电视的内容)——重点关注电视的内容,节目类型、美学特性、叙事法则、声画符号、社会文化意义等;3、观众(电视的传播媒介特性)——聚焦于电视的传播过程和效果,如市场分析、经营管理、效果分析、受众研究等。[4]
“学科”意义上的电视研究,表现出某种整合的趋势,试图有所兼顾,但也有所侧重,强调不能忽视电视的文本和内容。简单地说,知识领域意义上的电视研究,只研究“电视表面上做了什么?”而学科意义上的电视研究,首先就要探讨“电视是什么?”收视率的调查分析,只关心人口学意义上的受众;电视暴力效果研究,只关心电视对社会心理、人的行为的影响;报纸上的电视批评,关心明星八卦;行业的电视管理经验,只关心商业利益……电视是什么,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个问题,或者说,不是一个首要的问题。
探讨“电视是什么”,并不是说仅拘囿于文本,不及其余,只是强调研究起点和落脚点是“电视”。在所有关于电视的知识领域中,“电视批评”起源最早,再加上批评是从内容出发的,与“电视”关联最为密切,如不严加区分,电视批评往往被等同于电视研究。故此,电视研究的学科化,通常以电视批评的学术化为表征。 此外,学科意义上的电视研究,具有鲜明的人文取向。在研究方法上,可以多元化,譬如说,采用量化研究、质化研究、人种志调查等,但绝不排斥宏观思辨和价值判断。因为,从根本上说,电视研究是关于人精神领域的情感、价值和意义的探寻,与古典的人文传统或以来的社会批判精神密切相关。
概括地说,作为知识领域的的电视研究,是广义上的,指与电视相关的所有知识;而作为学科的电视研究,是狭义的,主要指在关注电视内容的基础上,对电视史、电视节目、电视理念、电视现象、电视的外部环境等各个方面进行研究、具有鲜明人文色彩的学术领域。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作为学科的电视研究,具有一定的独特性和自足性,但并非是一个完全确定和封闭的体系,而是跨学科知识整合的结果。其次,从知识领域到学科,需要一个过程,至少必须具备三个方面的条件:第一,获得学术机制的认可,如在管理机构中有自己的名目,在大学里开设课程;第二,形成相对稳定的学术社群,包括成立相关的研究机构、学术社团,定期组织学术活动,出版研究成果等;第三,拥有学术传统,如出现一批被广泛认可的著作、卓有成效的研究专家,拓殖出本领域特有的研究方法和理论。本文探讨电视研究的学科化,集中关注第三个方面的条件。
国家、媒体、学者:“电视研究”的学科化
从知识领域到学科,是“整体”的转变,不是单纯凭借学者的研究而得以完成的。正如斯皮尔格在回顾美国“电视研究”学科化时所认识到的那样:“美国电视研究在1960年代末开始的学术化,典型地体现出电视媒体与知识生产之间的亲密关联。不管电视学术研究从何种程度上力求保持对电视行业的批评,事实是,电视的学术研究是在媒体的推动下得以产生的。”[5]由于独特的国情,电视作为党和国家的喉舌,属于意识形态机制的一部分,中国“电视研究”的学科化,与美国略有区别,是媒体、知识界和意识形态“合力”推动下的结果。
作为知识领域的电视研究,起源于1960年代初期的广电刊物、报纸或杂志上的电视信息或批评,如《广播业务》、《人民日报》等。这种新闻式的电视批评,多数是新闻报道、业务或读后感之类的杂合体,谈不上严肃的学术研究。但在当时,对普及电视知识,扩大电视影响很有作用,也是学术发展的基础。学科化的最初动力,并非知识界的学术意识,而是来自行业发展的内在需求。众所周之,1990年代开始,中国电视获得前所未有的大发展,媒体对人才有迫切的需求。迎合这一需求,大学里几个不同学科(文学、艺术学、新闻传播学等),开设了关于电视的相关课程和专业,高校教师在普及电视知识的同时,进行电视研究。 1990年代初期,为了教学的需要,他们撰写了一批教材,冠以“电视学”、“电视文化学”、“电视心”、“影视学”、“电视艺术学”、“电视美学”等名目。这些著作,普遍缺少创新意识和学术对话意识,只能说是系统的电视知识普及,旨在提高学生的就业素养。当然,也应该辨证地看到,这些工作起到了电视学术启蒙的作用,并非毫无价值。
随着电视影响的扩大,媒体要求探索新的经营理念,过去僵化教条的观念已经不适应电视的发展;对于党和国家来说,则需要把电视融入到已有的意识形态中去,更好地为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建设服务。故而,严肃对待电视以进行学术研究,是他们一致的诉求。1998年,《中国电视论纲》出版,具有象征性的意味。主编杨伟光是当时的中央电视台台长,主要参写者共21人,包括电视台高层管理、知名学者、电视期刊主编、电视业界的精英。这是一个国家级的立项课题,旨在“改变中国电视传播实践突飞猛进而理论研究相对滞后的问题”,“坚持以邓小平理论为指导,认真分析中国电视事业发展中的一系列重大理论问题和实践问题。”[6]《中国电视论纲》,从宏观上阐明新时期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对电视提出的要求,为今后的发展指明方向,旨在回答“应该怎么样?”,而无关乎“是怎么样?”。因此,就其学理而言,并没有太多建树。
行业的发展和意识形态需求,成为电视研究学术化的内在动力,营造了整体的学术氛围。在此基础上,从1990年代末期开始,电视研究出现“学科化”的潮流,学者们以自觉的学科意识在研究上所做出的努力,使作为学科的“电视研究”初具雏形。从1980年代开始研究广播史的赵玉明,于2000年出版了《中国广播电视通史》;郭镇之也早于1997年撰写了《中国电视史》,他们的研究,为电视研究学科的成型奠定基础。与此同时,“电视批评”学术化的意识也凸现出来。
电视批评学术化的第一步,务必使“电视”不被轻视,以登上学术的大雅之堂;然后,再谋求方法和理论上的突破。国内要求严肃对待电视批评的呼吁,首先来自电影研究界。与电视一样,电影也是传统观念轻忽流行文化的受害者,然而,不管怎么说,从世界范围来看,自1950年代开始,电影研究已经在学术界觅得一个位置,电影是“艺术”的观念已经被接受,[7]国内亦是如此。1999年,周安华呼吁“影视批评不应当被视为一般的‘评论’,应当更深刻更自觉”。[8] 2000年,李道新建议,“将电影批评学与电视批评学整合起来,构建一种新型的、带有学科交叉的特点的影视批评学”。[9]与此同时,电影研究学者尹鸿(1999)在当代中国文化转型的背景下,对“影视文化”进行深入剖析。[10]
然而,电视不能一味借助于电影研究以谋求学术身份的合法化,毕竟“影”与“视”同中有异。2000年,欧阳宏生认识到,以往的一些电视研究有一个共同特点,即“不是从电视本身研究电视,而是从将电视与其他领域有相同或共性的东西进行综合研究。”在《电视批评论》中,他进一步单独就“电视批评”的概念、历史、理论与方法,在宏观上予以阐释。[11]2006年12月,在四川大学召开了“电视批评学术建设” 的高端,与会者除了高校学者以外,还有媒体的研究人员与管理者。这次会议,与1998年《中国电视论纲》的出版遥相呼应,是国内与电视相关的各种社会力量对“电视研究”学科化所做出的持续性努力。
表面上,他们关涉的对象为“电视批评”,但实际上,远远超出了“批评”的范围,背后暗含着对整个“电视研究”学科化的诉求,不妨来看看研究者是如何来定义“电视批评”的。时统宇认为:“电视批评是以电视传播内容为基础的一种价值判断和理性审视,是对影响电视运作全过程的诸要素的全面评析。”[12]在欧阳宏生看来,电视批评“是以电视节目为基础,以各种具体的电视节目、电视现象、电视理念、电视创作者等为对象的的,旨在进行价值判断和理性审视的一种研究活动。”[13]上述两个定义并没有实质性的区别。给“电视批评”下定义,并不容易,因为“批评”的含义太丰富,既然是一种“判断”,自然可以说是“研究”。但一般来说,批评至少强调两个意思:第一,侧重“评论”而非“研究”;第二,侧重“当下”而非“历史”。而在他们的定义中,电视批评所涵盖的范围,无所不包,电视史和电视理论的研究等都可以纳入其中。因此,上面定义的“电视批评”与作为学科、狭义的“电视研究”,大体等同。
饶有趣味的是,这些学者为什么要把“电视批评”不加区别地宽泛化?在我看来,一方面基于这样的事实,电视批评是电视研究的源头和最基础的知识生产领域;另一方面,也是一种策略,因为电视研究的知识领域太过庞杂,选用“电视批评”这样含混的概念也许正好合适,而且,这个概念至少还隐含这样的意向,作为学科的“电视研究”应该以关注内容和文本为主导。总之,对“电视批评”的宽泛定义,反映出研究者对“电视研究”学科建构的焦虑,试图以“批评”为基础在芜杂的电视知识中划出一个相对独立的领域。
批评、、传播:“电视研究”知识交互的现状
上文简要分析了以“电视批评”为基础的学术化进程,下面拟对1990年代末以来的国内电视研究略加描述。目前,电视研究的知识领域,主要有三大块——电视批评、电视艺术和电视传播。就国内电视批评的现状而言,最大的问题是学理性不足:或胡吹乱捧,言不由衷;或妄加评议,不着边际。很多人以为,电视批评主要是指出“哪些是好的,可供欣赏;哪些是坏的,可供避免。”殊不知,这充其量只是一种“个人趣味”而已,美国学者把它称之为“说教式批评”(Teacher-Critic),[14]真正学术意义上的电视批评不是如此,而应该采取的研究方法,进行细致的分析与考察。
国外如英美等国家的电视批评与研究,自1970年代以来,就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传统,在理论和方法上,有很多值得借鉴的地方。为提高国内电视批评的学理品格,一些学者引进西方的学术资源,从2001年开始,陈龙、时统宇先后对西方批评理论进行介绍。[15]他们的研究契合当时的“文化研究”热潮,主要聚焦于法兰克福学派的批评理论,以及英国伯明翰学派的“文化研究”方法。值得提到的是,2000年,麦永雄等译介出版了美国学者罗伯特•艾伦编著的《重组话语频道:电视与当代批评理论》, 这是一本系统介绍西方电视批评理论的著作,在英美的电视研究领域有重要影响,出人意外的是,在国内似乎没有引起太多关注。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国内电视批评的理论和方法意识,还有待于进一步加强。此外,电视节目的比较研究也开始起步,较早的探寻者是陈犀禾,他的《当代美国电视》于1998年出版,此后值得注意的,还有苗棣、李胜利等人的中美、中韩电视艺术比较研究。[16]
有为数不多的研究者,把西方的研究方法运用到电视的批评中,鞭辟入里而不着痕迹,非常难得。尹鸿运用学的方法,通过对1990年代电视剧文化策略的分析,揭示了中国电视是如何在“国家、市场经济和消费文化等各种权力角逐中”获得的。[17]吕新雨用文化研究的方法,剖析春节联欢晚会的“意识形态”和“市场”特性,昭示出这样的事实,作为独具中国特色的“电视神话”, “春晚”背后隐藏着复杂交错的权力话语。面对一个强势的、正处于社会话语中心的大众媒体,与其他研究相比较,电视研究需要更为坚定的学术品格,在这一点上,吕新雨的研究弥显珍贵。[18]
电视艺术的研究起源也很早,在国内可谓自成一统,早期的开拓者主要有朱羽君、张凤铸、高鑫、黄会林等学者。在这个领域里,电视剧的研究最为切实,这和电视剧在中国流行文化中的特殊地位是分不开的。以刘烨原、高鑫、吴秋雅等人的电视剧史研究为基础,[19]其他的关于电视剧理论研究、叙事研究、美学研究、专门的剧研究等都非常充分,以至于曾庆瑞呼吁要建立“电视剧艺术学”学科。[20]总的来说,电视艺术的研究,主要有两个维度,一个是站在制作者的立场上,对声画、摄影、纪录、编剧、创作等方面进行研究,技术的成分较多;另外一个是用传统文学研究或电影研究的方法,进行美学阐释和艺术批评的工作。国内电视艺术的研究,与电视媒体的关系最为密切,很多学者有过媒体从业的经验,或在高校从事教研的同时,担任媒体的顾问。
电视传播的研究,主要指在传播学的视野中来研究电视。在美国,传播学关于电视的研究从1960年代就开始了,是“电视研究”的重要学术源头之一。[21]尤其是格本纳通过关于电视“文化指标”的考察,提出“涵化理论”,认为“电视倾向于使人们感觉生活在‘邪恶的世界里’”,成为经典的研究案例。中国的情况则有所区别,传播学迟至1980年代才引入,必得经历本土化的过程,直至今天,这一过程还没有最终完成。因此,传播学主流的研究方法,对国内的电视研究影响不大,一些高校和电视媒体主持过大型的受众调查,由于没有多少学术建树旋即被遗忘。 主流传播学关注电视传播的过程与效果,与媒介产业、经营管理有天然关联。因此,传播学对电视研究的影响,在中国以另外一种奇特的方式出现,那就是,电视产业的研究成为热潮,从目前来看,几欲成为电视研究的主流。
电视产业的研究者认识到,市场是当代中国电视生存与发展的前提,所有的批评与研究都应该顾及到这一事实,否则是不切实际的。1999年,陆地出版《中国电视产业发展战略研究》,是这一领域中较早的著作。此外,一些从事电视美学研究的中青年学者,也转向了电视产业的研究,如胡智锋、张同道等。[22]近年来,一些年轻学者也做出了成绩,如熊忠辉的省级卫视的调查,陈正荣的城市频道研究。[23]从事电视产业研究的,还包括媒体研究机构和高层管理者,他们关于市场走势、经营理念、管理模式等方面的思考,值得学术研究者充分重视。这里,要特别提到孙玉胜的《十年:从改变电视的语态开始》。作者是央视的制片人,直接指导出品了《东方时空》、《焦点访谈》、《新闻调查》等重要的新闻栏目,是央视电视改革的实践者。在该书中,孙玉胜现身说法,描述了中国电视媒体在媒介产业化进程中的观念变革和新闻实践,《十年》是国内电视研究中不可多得的著作。[24]
电视传播和产业研究在研究方法上,对传统的电视批评和电视艺术研究来说,很有借鉴意义。前者重视与业界的联系,以获取第一手资料,在调研的过程中,采取量化或质化的研究,可以弥补文本研究过于空乏之不足。比如陆地、李幸的民营电视研究,采用实地采访的方式;[25]郭建斌用人种志调查的方法,研究云南少数民族电视与日常生活的关系,[26]都是很有意义的尝试。
结论
从整体来看,作为学科的“电视研究”,自1990年代以来,虽然初具雏形,但离“成熟”还有很远距离。不乏强烈的学科意识,却罕有禁得起推敲的研究成果,遑论在方法和理论上形成自己的传统。很多专著冠之以“学” ,琳琅满目,但学理性不强,停留在知识普及的层面,其读者定位为媒体从业人员,以及即将进入媒体工作的学生。电视的飞速发展,使之有广阔的市场,故层出不穷。应该说,这一类针对媒体的知识也是必要的。问题是,电视研究要发展为一门学科,更需要在一定学术语境中所进行的切实谨严的研究。为达成此目的,有必要在研究路径和方法上,对已有的知识领域进行整合,创造出真正属于“电视”的具有一定历史眼光和理性批判精神的学术研究。
而目前的情况是,电视研究的各个知识领域,缺乏必要的学术对话和相互借鉴。电视批评、电视艺术、电视传播,这三种研究路径优劣互现,都有其局限性。传统的批评和艺术研究关注电视内容,以文本分析为主,抓住了“电视”的根本。但是,其文学批评、美学批评的方法,过于陈旧,无法从整体上、客观地把握电视。因为,电视既是文化表达的艺术形式,同时,也是一种传播媒介和商品。
产业研究的局限性更为明显。当前,很多这一类的研究,离“电视”越来越远,作为文化形式、叙事艺术的“电视”完全不入其法眼,结果变成“经济学”或“管”的分支。不管怎么说,电视首先是影响人情感、精神、观念的文化形式,传达了一种价值取向和情感判断,其人文特性是不言自明的。故此,作为学术的电视研究应该具有一定的“公共性”,研究者应站在“公众”的立场上进行理性批评和思考。问题是,产业研究以市场为本位,站在行业的立场上,视“公众”为“受众”、“商品”和“眼球”,学术“公共性”转变为“公共关系”。在中国社会转型的进程中,市场被寄予厚望,扮演着改革者的角色,占有强劲的话语优势,电视产业的研究因而能博得广泛关注,并比较容易获取学术资源。产业研究,作为一个重要的知识领域,有其存在的价值,但在研究者趋之若鹜的时候,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它绝对不是“电视研究”学科发展的坦途。
[注释]
[1]刘燕南:《中国大陆电视研究的历史回顾与探讨》,《21世纪海峡两岸广播电视发展趋势研究讨论会议集》,1999。
[2]欧阳宏生、陈笑春、王安中编:《电视批评:理论•方法•实践》,四川大学出版社,2007,第9-23页。
[3]罗伯特•C•艾伦编,麦永雄等译:《重组话语频道:电视与当代批评理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第361页。
[4]Miller Tobby. “Turn Off TV Studies”, Cinema Journal (2005). Fall. P.98.
[5]Spigel Lynn. “The Making of a TV Literate Elite”. Edited by Geraghty Christine. (1998). The Television Studies Book. NY: Arnold. P.64.
[6]杨伟光主编:《中国电视论纲》,中国广电出版社,1998,第1页、第3页。
[7]Rowland Willard D. and Watkins Bruce. (1984). Interpreting Television. CA: Sage Publications. P.17.
[8]周安华:《影视批评艺术》,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8年 ,第25页。
[9]李道新:《影视批评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
[10]尹鸿:《世纪转折时期的影视文化》,北京出版社,1998年。
[11]欧阳宏生:《电视批评:理论•方法•实践》,四川大学出版社,2007,第75页。
[12]时统宇:《电视批评理论研究》,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3年,第3页。
[13]欧阳宏生、陈笑 春、王安中编:《电视批评:理论•方法•实践》,四川大学出版社,2007,第3页。
[14]Kaminsky Stuart M. (1985). American Television Genres. Chicago: Nelson-Hall. P.9.
[15]陈龙:《在媒介与大众之间:电视文化论》,学林出版社,2001年;时统宇:《电视批评理论研究》,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3年。
[16]陈犀禾:《当代美国电视》,上海大学出版社,复旦大学出版社,1998年;苗棣:《中美电视艺术比较》,文化艺术出版社,2004年;李胜利:《中韩电视剧比较研究》,中国广电出版社,2006。
[17]尹鸿:《冲突与共谋:论中国电视剧的文化策略》,《文艺研究》,2001.6.
[18]吕新雨:《解读2002年春节联欢晚会》、《仪式、电视与意识形态》,《读书》,2003、1,2006.8。
[19]刘烨原:《电视剧鉴赏》,高等出版社,2005年;《20世纪中国电视剧史论》,学苑出版社,2002年。
[20]曾庆瑞:《电视剧艺术学学科论》,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8年。
[21]参见 Clapper Joseph T. (1967). The Effects of Mass Communication. NY: Free Press.
[22]胡智锋:《会诊中国电视》,文化艺术出版社,2005年;张同道:《媒介春秋:中国电视观察》,中国电影出版社,2002年。
[23]熊忠辉:《中国省级卫视发展战略》,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陈正荣:《中国城市电视台发展报告》,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7年。
[24]孙玉胜:《十年:从改变电视的语态开始》,三联书店,2003年。
[25]李幸:《中国民营电视公司现状报告》,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陆地:《解析民营电视》,复旦大学,2005年。
[26]郭建斌:《独乡电视:现代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日常生活》,山东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