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近代教育概论及其现代反思

来源:岁月联盟 作者:王娟 时间:2010-09-06


                                             ㈠综述
    日本是个很重视传统,同时也不吝于吸收外来事物的国家。在走向化的过程中,它广泛地吸收了西方先进国家的优秀养分,一跃而成为东亚强国。但是,日本国民在精神上的保守性与物质层面上的进取性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事实证明,一旦先进的物质条件为狂热非理性的头脑所掌控,那绝对是人类的悲剧。无论是二战,还是遍布全球的民族冲突,或是9˙11及之后的一系列战争,道理都是一样的。
    对于日本战前这种人躯鬼心的失衡状况,日本的近代要承担起最终的责任,因为教育决定了国民的素质,从而也就决定了一个国家的方向。所以在战后,无论是日本国内,还是国际社会,都对战前日本的教育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与批判。这种批判一般都着眼于教育制度本身,主要由教育工作者从自由主义教育观出发,对战前教育制度中的非人性、非理性的措施与设置提出了批评。而且,出于当时各种各样的考虑,研究者们大都将重点放在如何建立新的教育制度方面,却疏于进行细致深入的反思 。正如第一次美国教育使节团报告书热情洋溢地宣告的那样:"我们把最大的希望寄托在儿童身上",而理所当然的,"强制式教育,必须让路" 。似乎只要新一代的日本人在新式教育下成长起来之后,战前教育就而然地会被抛弃了。另外,许多受害国以及日本民间的考察和评判则流于对日本国民性的谩骂,日本官方的口径则归罪于军国主义者的误导。
    进入到70、80年代,随着日本的发展,右翼势力抬头,日本国内有部分人开始为日本的近代教育辩解,力图将之淡化为爱国主义教育,并恢复了战后作为军国主义象征而废除的一些仪式和标志物,比如很多学校恢复了朝会时升国旗、唱国歌的仪式。另外也有一些人打出反省战前教育的旗帜,但是这种反省是出于对侵略战争失败的不甘心而进行的,主要反省教育对于战争失败的技术性责任,有特定的政治目的。
    方面对于日本战前教育的专题研究并不多,大部分论述都是片鳞只爪地散布在与教育或近代日本有关的论著中,且大多注重明治维新后的教育改革 。因为这一时期的教育变革与近代日本的化关系密切。就这些章节性的论述来看,中国研究者对于日本战前的教育都持严厉批判的态度,但在近代教育的定性上存在很多模糊不清的地方,这是由于当时日本教育混杂的特征和性质造成的。不过基本上大家都同意日本近代教育具有天皇至上主义、国家至上主义、极端民族主义、实用主义的性质,并具有很强的侵略性。在具体论述中,各个研究者的侧重点都很不同,有的侧重国家利用公库法对教育的操控,有的侧重教育对学生日常生活的教化,有的侧重在教科书、课程设置、教学手段方面体现的思想毒化,有的侧重师范教育,有的侧重军事教育,有的侧重大学教育,不一而足,但遗憾的是,这些侧重都不是专门的论述,而是对论据的选择。80年代后,为了吸取日本的强国经验,中国学者对于日本的教育又有了新的研究,有了新的认识,很多人认识到日本的近代教育有两重性。薛进文在他的《日本教育与近代化》 中,就是这样的。但总体而言,中国的日本近代教育研究非常薄弱,仍处于总体性认识的起始阶段。
                                            ㈡日本的近代教育
    1、幕府末期的洋学教育
    日本具有近代意义的教育起始于幕府末期的洋学。
    1855年,美国培里舰队的叩关以及之后俄国、英国、荷兰等国家的接踵而至,都大大震撼了这个古老的国家。大型的蒸汽机动力军舰与外国人骄横的面容同时刺激了整个日本。旧的以儒学为主的教育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面对实力的落差,主张师夷制夷的洋学兴起。日本的知识精英,无论是持攘夷论还是持开国论,都不得不正视西方的力量,把拯救日本的希望寄托在西洋的技术上,并且在教育方面做了许多的实际工作。
    以幕府首席老中阿部正弘的洋学新政为开端,洋学在幕府末期被推广开来。一系列的洋学机构建立起来,旧的教育机关也加入了许多新的内容。蕃书调所、开成所 作为官方的直辖洋学学校成立了;甚至幕府教育的中心--学问所,也增设了外国事务科,而且增添了《瀛环志略》这样的近代新知讲本。各式传授专门的西洋知识与技术的学校也建立起来,如医学所、济美馆、矿山学校、讲武所、军舰操练所 等。此外,各种由洋学家或大学者创立的传授洋学知识的私塾也大量出现,著名的有横山小楠的小楠堂 、吉田松阴的松下村塾 等,洋学教育成为一时风潮。在这种教育中出现了西乡隆盛、木户孝允、大久保利通、山县有朋、坂本龙马、加藤弘之、伊藤博文等一批明治志士。虽然还谈不上什么教育普及,但鉴于这些知识精英在随后的日本政府中的影响和作用,洋学教育的意义就非同小可了。
    幕府末期洋学教育的特点是实用性,也就是说,本着"和魂洋才"的基本原则,以反侵略抗外辱为最终目标,有选择地传授以军事技术为主的西洋科技。但是,在幕府末期内外交困的危局中,为了凝聚全民族的力量,维持民族的团结,在传入近代科技的同时,洋学家们也结合近代的民族国家理论,宣扬充满封建气息的"大义名分"和忠君爱国思想,不遗余力地鼓吹民族主义理念。比如持洋学接受论的吉田松阴,一方面是认识到日本必须接受西方的近代新知,另一方面又大力宣传他的"皇国论",主张"生为人而知所以为人,明五伦,居皇国而知皇国之体,仕本藩而知本藩之体,以建根基。然后人人各治其职掌者,乃道之本体" 。教育中的封建性和保守性十分明显,出现了"术"与"道"指向相反却并行不悖的怪相。正如佐久间象山吟哦的那样:"东洋道德西洋艺,匡廊相依完圈模" 。日本教育的近代化过程中,有其固守的道德,并将这种坚持与全新的知识糅合到一个新的现代性体系中,而这种态度最终是要在日本近代史上造成影响的。
    2、明治前期的新式教育
    明治维新的成功将一个统一的民族国家带入了近代舞台。
    新日本到底往什么方向走呢?岩仓具视使节团在周游西方各国后得出的结论是"内治优先",要把日本改造成西方式的近代强国。那么,教育在这种思潮指导下应如何发展呢?1872年到1885年成为决定日本教育走向的关键时期。
    痛感于缺少建设新的近代日本所亟需的具有近代知识结构的新式人才,这个时期的教育思潮总体上是向着西方一边倒的:福泽谕吉认识到日本落后于西方诸国"全在于汉学教育之罪",因而大力倡导西学教育;小幡笃次郎写作《天变地异》,撑起科学大旗;"明六社"要担起启蒙重任,"以卓识高论唤醒愚民";伊藤博文等一批从洋学教育中出来的新当权派,亟亟于提倡"工艺技术百科之学"以一洗儒学空口高论的弊病。因此从法国式的《学制令》到美国式的《教育令》,日本近代教育以普及新知,提高国民素质为目标开始了新的尝试。
    从课程设置来看,《学制令》规定小学加入了地学、、体操、唱歌、几何学、博物学、生理学、绘画等近代课程,少数地区还增设外语、簿记法和天球等新科目。《教育令》虽然更实际些,将体操、物理、博物等师资力量薄弱的新科目排入任意科目中,但仍把地理、算术作为基础性科目加入必修科目中。从教材看,小学就增加了《头书大全˙世界图尽》、《劝学篇》、《童学教草》 这样的充满新思想的教材。此外在高等教育方面,1877年东京大学作为全国最高学府成立,分法学、理学、文学、医学四部,大多聘请外籍教师讲课,进行学术和技术的学科移植,并为国家培养新式的上层管理干部和技术干部。
    新学制实行了七年,〈教育令〉实施了六年,两者都非常注重初等教育的普及问题,所以日本学龄儿童入学率从1873年的28.13%升至1885年的49.62%,最高时达到53.05% 。近世的科学知识和思想观念就是这样潜移默化地渗透进日本社会,并慢慢地改变了日本社会的底色,带来了一抹近代气息。
    3、明治中后期的国家主义教育
    然而,日本的教育毕竟没有走上欧美式的道路。伴随着西方科学知识的传入,西方的先进思想也进入了日本。人们对于西方的了解和好奇从物质层面扩展到政治思想和社会思想层面,开始明白现代化还包括许多更深刻的内容,比如民主、自由、平等等现代性精神,这也是日本文化中素来最缺乏的部分,所以在19世纪70年代,自由民权运动兴起。这场运动得到了教育界进步学生和老师的支持,但也是这场运动,草草结束了日本教育的试验期,促使日本很快回到了幕府末期"和魂洋才"的教育思路上。
    作为后进国家同时又是一个天皇立宪制国家的发展战略,明治政府将国家的稳定放在第一位,并力图集结日本国民的精神资源来实现国家的近代化,因而深深地感到"广求知识于世界之卓见","岁奏耳目一新之效,其流弊为轻仁义忠孝","恐终将招至不明君臣父子之大义" ,而这绝非日本政府所乐见。因此,"和魂洋才"作为一种既可广求知识于世界又可明征国体的教育模式回到了当权者的头脑中。
    在不改变开国以来的"向西方学习"方向和不改变现代知识的养成教育这两个前提下,如何塑造和魂呢?这个时候极富日本特色的道德教育提上了教育的首要位置。日本的近代德育是个庞杂混乱的综合体,既有封建儒家道德又有近代资本主义社会的伦理道德,既包含东方的家族主义伦理观,又包含西方的国家有机体说,此外还有浓厚的神国论色彩,其宗旨就在于宣传神国至上、天皇至上这样的观念。我们从当时的许多国家命令以及修身和等基础教育内容中都能一窥究竟。
    早在1882年的《幼学纲要》中,就有"五伦道德是教育的根本,……方今学科多断,而本末误置者亦不鲜。年少就学应当以忠孝为本,以仁义为先"的看法,对幼年儿童提出以"孝行"、"忠节"、"和顺"为首的20项道德要求。在修身课提到各科之首后,这种德育要求就变成对抗西方自由主义思想的有利武器.修身课是日本的传统科目,内容本来是一些歌谣、格言、训条之类的,1883年,根据新教则编写的修身教科书中就加上了忠臣孝子的传记,鼓吹起忠孝皇道来。为了证实其合理性,历史课也做了大幅改动,将世界史删除,只讲日本史,而日本史的内容,却是神孕育了国土、山脉、河流和草木;蟒蛇尾巴上长出了剑;神风消灭了敌人;天皇是神之子,是人间之神这一类的神话传说。
    1890年颁布的"教育敕令"最终成为了日本教育转变的决定性标志。敕令将教育的渊源定为维护"我臣民克忠克孝,亿兆一心,世济厥美"的"国体精华",对受教育的全体臣民提出了"常重国家,遵国法,一旦有缓急,则应义勇奉公,以辅佐天壤无穷之皇运" 的要求,这短短一段文字,不但为之后的国家主义教育铺好了路,也为军国主义教育开了绿灯。
    明治中后期,按照敕令精神创立的国家主义教育体制形成了。国家主义教育是由第一任文部省大臣森有礼提出的,其主导思想就是"国家至上"。所以很重视培养学生的国家观念和忠君爱国的道德品质,希望能抑制个人思想独立以消除自由主义对国家的冲击。他曾直言"教育事务应当由国家办理" , "学政的目的,归根到底是为了国家","为了国家富强的目的而办教育,学生的利益和学术的利益必须服从国家的利益" 。他发布的一系列的学校令都是这种理念的实践,1886年的《帝国大学令》第一条就是"帝国大学以适应国家需要,教授学术技艺,并探究其奥秘为目的" 。国库补助法的通过和教科书审查制度体现了国家对教育的重视和严密控制。为了强健国民的精神,森有礼主张实施"国民皆受军事训练",将它视为磨练"人民护国之精神和忠诚勇敢顺从的性格"的教育手段,特别要求师范生通过军训培养其"顺良、信爱、威重"的气质,以便于他们培养出"忠实于国家的顺从善良的国民" 。将精神教育和军事训练联系在一起,是日本的传统风气,但在全国形成推崇军人性格,尚武好斗的氛围,却对明治后的日本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归根结底,顺良的国民与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资本主义强国所渴求的现代性是格格不入的。
    尽管如此,国家主义教育由于以国家利益为目标,建立了一套完善的教育体系,并且利用国家的财力振兴了实业教育,所以在普及科学知识和培养技术人才上获得了很大的成功,19世纪80年代后期日本产业革命的兴盛就是明证。
    然而,这种速效不意味日本教育在现代性精神层面上有任何突破。它太实用主义化了,教育并不是为了追求真理,而是掌握技术,甚至连技术也要符合国家利益才有学习的必要。同时,需要与经济同步发展的民主、自由等国民精神在国家利益的压力下大大萎缩了。一心麻醉在日本式道德教育中的日本人并没有意识到,他们所接受的科学知识和技术培养与他们所接受的军事训练和道德说教所指示的方向是完全相反的。这样一来,尽管教育仍担任着开民智、引新知的职责,其有效性和深刻性也就值得怀疑了。   4、大正、昭和初期的军国主义
    1895年的甲午中日战争是日本国运的一个逆转点。日本的胜利不但带来了巨大的利益,而且振奋了国民的精神,似乎也证明了以往各项政策的正确性;朝鲜成为保护国更是改变了日本在近代史上的地位,由猎物一下子变成了猎人,不管道德上的评价如何,这都是日本实力和地位的一次飞跃;1905年的日俄战争更是大扬大和民族的志气,放眼亚洲,日本已是新生代列强之一;1911年,不平等条约的修订工作最终完成,在国际上确认了这种改变;20世纪初的经济繁荣使日本稳步迈向化目标:总之,明治末,日本俨然已是近代强国了。
    在社会上,这种志得意满和扬眉吐气的气氛也迷惑了绝大多数的国民,冲淡了大正时期自由民权运动的力量,造成了国民对国家盲目信仰与依赖。对东亚国家和欧洲强国的胜利也使不少人产生日本是东亚的救世主,甚至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民族的傲慢观念,对于缺乏性的日本精神的推崇弥漫教育界。日本政府也不失时机的鼓吹"皇国至上论",力图维持战争所激发的民族情绪,将之化做殖民地角逐中的优势,这种意图在教育上的表现,就是军国主义教育取代了大正自由民主运动时期出现的短暂的自由主义教育思潮。 
    军人掌控教育是不可思议的,特别是鼓吹武士道精神,以服从和战死为美德的日本军人。但是军国主义教育并非是此阶段突来之物,它其实是顺着国家主义的"国家至上"论调过来的,也是明治开国以来教育的偏差畸形发展的恶果。
    从形式与内容两方面来说,军国主义教育都大量继承了国家主义教育。两者皆以"教育敕语"为指导思想,醉心于学校军事训练,重视宣扬神道和忠孝思想的修身课,采用专制主义的教育管理方式,国家主义的学校目的论……但是,国家主义教育着眼于国家建设,军国主义教育着眼于军事侵略,侧重点的不同形成了它们各自的特性.军国主义教育最重要的特征就是为了战争的目的而存在的赤裸裸的侵略性。
    军国主义的狂热可以从当时的课本内容反映出来。在小学语文课本中,近代侵略战争被刻画为爱国战争,并以战争中涌现出的"志士"、"烈士"为歌颂对象,鼓吹为国杀敌,死得其所,修身课本上则公开鼓吹"惟神之道"、"八竑一宇",赞扬"大东亚神战",号召学生为"耀皇威于海外"而不惜牺牲。日本军人及其献身精神被神圣化了,吹嘘"日本的国家是神所庇护的,因此是不可战胜,不会灭亡的"。此外,少不了民族优越论和武士道精神作为理论依据。这样的教导下,甚至连小孩子的游戏也出现睡觉前高喊一句"天皇陛下万岁!"然后模仿士兵战死的样子倒下去的场景 。佐佐木静子的回忆录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女校校长在早会训话后,命令学生爬上日俄战争时留下的老朽军舰桅杆上去演练旗手信号以示对辛劳的皇军勇士的怀念 。这样的危险又无意义的举动在当时被认为是爱国心的表现。
    此时,军训在教育中的比例和地位也被提高了。军队势力掌控教育的一大方式就是军训。当时,普通学校也配备现役军官作为军训教官,按照步兵操典进行正规的军事训练,由陆军省直接管理。渐渐的,军队中绝对服从的律令也被实行在学校教育中,造成学生与老师,上下级学生之间的紧张关系。
    为了将社会上的闲散青年也纳入到这种教育中,此阶段还建立了许多青年学校,实施职业技术教育和军事教育。除了无法就业的城市青年,在无法过活或想出人头地的农村青年也大量入学,成为具有皇国主义思想的战争后备力量,许多人成为战争的炮灰。
战争进行到1941年时,日本已经感到力量的不足,为了应付下去,军国主义教育不但更加严厉,而且教育过程本身也被严重的干扰了。1941年10月16日,为了军事动员,日本下令缩短大学、高等专校的修业年限为6个月;次年9月,又将大学和高等专科毕业日期重新改为9月,以便于当年征兵;1943年内阁通过的"学生战时动员体制纲领",更是把教育机关当作战备机关使用,要求小学高年级学生和中学生到田间或危险的军工厂劳动,美其名曰"勤劳奉仕",实行"兵学如一"、"军教如一"的教育政策。在强度不逊于成人的强制劳动情况下,出现许多因工致残的学生 。
    这段时期,高等教育也受到很大挫折,教授和学生被强征入伍;许多教学领域由于涉及到英美等交战国家,被军部认为是不合国家需要或有辱国体而削减;大部分的研究所被军部征用,由军人领导;战争后期,能升入大学的中学生也越来越少了;军队中普遍存在的非智主义和国粹思想,不但对学生造成压力,也干扰了正常的科研工作和对外交流。为了获取研究的自由和条件,不少人只能加入军队成为职业军人,SONY公司的创办人之一的盛田昭夫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尽管他对军队毫无兴趣,但是为了能继续他的物理研究,大学一毕业就参加了军队。 
    1944年8月起,日本本土遭到空袭,内阁决定集体疏散学龄儿童。45年5月的"战时教育令",停止了除国民学校初等科之外的一切教育项目,学生都到工厂或国防部门劳动。至此,日本近代教育终告崩溃。
                                              ㈢反思
    综观日本近代教育,可以清楚地看到,从幕府末期洋学开始,直到军国主义教育,日本教育一直朝着两个方向努力,一个是致力于现代化的西方先进科学技术,另一个的却是极端保守甚至于危险的民族主义。为了糅合两者,日本政府采用了 "和魂洋才"的思维模式,利用以"忠君报国"为形式的民族主义思想资源走上了科教兴国的道路。随着国运的逆转,20世纪初,日本一跃成为东亚强国。在选择了与西方列强逐鹿亚洲的侵略征途后,教育转入了军事侵略的战争轨道,彻底沦为国家野心手中的工具和牺牲品。现代科技与其本身就蕴涵着的丰富的现代性精神被一刀切断。民族主义极端膨胀的结果不仅是在短期内积聚起对外侵略的巨大能量,也最终导致在短期内,近百年内无数人为之奋斗过的现代化成果全数沦丧在炮火中。
    从现在的角度去回顾这段教育史,我们可以看到日本近代教育最大的弊端在于它的高度实用主义所导致的知性分离,而这最终导致了日本现代性进程的中断。
    日本近代教育一开始时,就很重视现代科学技术的输入,明治建国后,明白了现代科技与经济发展的密切关系,更是对西方的科技着了魔,以为只要在军事和经济上具备了现代强国的实力,就能成为称霸世界的国家,这种认知加深了日本教育的失衡。任何知识的进口,都必须被放在用国家利益的尺度衡量,符合其利益的则引入,不符合的则驳斥为无用。1926年文部省甚至发下通知:禁止学生研究社会科学!在这样狭隘的民族主义观的指导下,日本国民的精神受到了严重的影响,一方面头脑受着严格的科学训练,吸收了先进科技,一方面心灵却接受着最腐朽的教化。在国家物质层面上的现代化基本实现的同时,整个国家的现代性精神反而倒退,最后造成了日本现代性的断层。
    此外,日本近代教育中极端民族主义的部分对于人以及人性的摧残也不亚于对社会的摧残程度。日本的传统文化中本来就有只知有人不知有己的精神,在长期的国家主义教化下,日本国民不但不具有现代公民的基本素质,甚至连基本的人性都不能具备,甘为天皇和军部的奴隶和凶器而不自知。战后文部省的"新教育方针" 中曾反省了日本国民思想方法上的缺点和弱点,大部分都与近代教育的这种缺憾脱不开干系 。日本近代教育夸大了民族的生存权和发展权,而用个人的独立人格去祭祀它,走到了一个可怕的极端。
    反观现在的世界,民族国家仍是基本的国家形态,而各个国家也都承认了现代化进程在全球范围的必然性,所以后进国家采用各种手段开始了追赶性的转型,其中最有效的一种就是民族主义,既可以鼓励人民快速吸收先进文化,又可以以此来对抗全球化中所受到的压力。但是,从的教训和现实的际遇看来,民族主义这种社会资源即强大也很危险,没有现代性精神的随行就容易走向极端,在民族国家的现代化进程中还是慎用为好,毕竟潘朵拉的盒子一旦打开,要为之付出代价的就不仅是打开者本身了。这也正是回到近代日本,并反思日本近代教育偏失的意义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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