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实用阅读活动
按照阅读目的不同,可将人类的阅读行为分为实用阅读和休闲阅读两大类。实用阅读指为满足某些现实的需要、回答某些特定的问题而进行的阅读活动,阅读的目标明确而带有明显的功利性。休闲阅读是以满足个人休闲旨趣为宗旨的阅读行为,其目的在于放松身心、追求精神的满足感,随意性较强。阅读的产生来自于文字,文字的起源是基于人类生活实际的需要,因而人类的阅读行为从其起源来看是具有明确目标的实用阅读。
1 阅读与:阅读是教育的主要方式
古今中外,阅读从来就是各类教育的主要方式。,“上学”的另一种说法就是“读书”。这种“读书”是有着明确的阅读目标的,其过程主要是被动式、纪律式、自由有限式的阅读活动。
我国自古以来十分重视教育。商周时期已设有官学,贵族在学校学习礼、乐、祭祀、军事、文字等。春秋战国时期,一些思想家纷纷办学传授自己的学说。孔丘、孟柯、荀况、墨翟等都是办学卓越有成效的人。此时已有了一些重要著作,如《诗》、《书》、《春秋》、《大学》等。书是写在竹木简策上,制作与搬动不易,人们主要凭记忆参加学习,阅读主要采取诵读的方式。
汉代设立了官学——太学,讲授的主要是今文经学。此外,汉代设有鸿都门学、东观,分习辞赋、小说、字画和诸子百家、校勘经典;地方政府还有学、校、庠、序等不同层次的教育单位。另外还有由经儒大师传习经典的私学。由于书籍制作生产不易,口授笔录是汉代教学的主要方法,只有少数学者自己拥有图书。三国两晋时期,官学设立与汉代相仿,但已开始注重藏书,如两晋时的国子学中有大量藏书可供士族子弟阅读。
隋炀帝(公元606年)首开进士科举,以策试取士,按成绩来选拔官吏。这是中国上人事制度的重大变革。唐代进一步和完善了科举制度,使平民百姓都有了入选取士的机会,大大推动了教育的发展。科举调动了千家万户的积极性,除官府藏书外,私家藏书、读书也蔚成风气。如唐代读诗盛极一时,这也与当时科举需考诗赋有关。
宋代是我国民众教育大发展的时期,改革后的科举制度在选士用人上更为公平合理,这有力地推动了教育的发展,同时图书制作技术的进步,藏书、读书之风从士大夫普及到民间,盛极一时。宋朝皇帝真宗赵恒甚至把读书推上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境界。
明清两朝,读书之风更盛。为应对科举及其八股文,学生不得不藏书以及读书。官办学校与民办学校并举,士商子弟,多习于家塾、公私学校。教育普及到社会各个阶层,阅读活动生前活跃,由官吏、富商、士族发展到平民百姓。各省设有书院、书馆,士大夫在其中阐发学理、宣讲学术。书院有大量藏书供学生借阅。
近教育目标明确,平民化、社会化的程度越来越高,教育几乎惠及每一个社会成员,参与阅读活动和具有阅读能力的人大大增加了。学校教育的规范性进一步增强,课程设置、教学大纲、教学计划更为周密,教学讲义、课本、书更为全面和完善。学生的阅读对象品种更为多样,数量更为庞大,阅读范围更加广阔。但同时当代学校教育的目标更为明确,阅读的实用性进一步得到强化。
教育将阅读活动纳入计划、规范的轨道,阅读效果容易控制和达成。而阅读活动将教育与人联系起来,推动了教育目标的实现。历史上教育硕果累累的地方就是藏书、读书风气很浓的地方。按桑良至在《中国藏书文化》中所举,明清状元的地理分布虽然各地不一,但最多的地方在江浙一带,依次为苏州、吴县、杭州、绍兴等。这与藏书家的人士分布基本是一致的。[1]这进一步证明了阅读对教育的促进作用。
2 阅读与:阅读是治世的重要工具
阅读与政治的关系密切,影响着统治阶级政权的稳固。历代君王重视控制人民的阅读活动,试图通过控制阅读而控制人民的思想。统治者大力提倡某些图书的同时,又禁止某些书被阅读。如儒家经典被历代统治者吹捧,一代又一代的读书人因而为之皓首穷经。上世纪60、70年代,毛泽东的著作中国人几乎人手一册,至1971年印数达8亿册,除此之外几乎无书可读。下面,我们将从阅读与官修书、阅读与君王、阅读与官吏、阅读与禁书等方面考察这一问题。
2.1 阅读与官修书
阅读与治世的关系非常密切。统治者在建立政权后,亟待统一各种思想意识,通过编纂官修书,控制人们的阅读活动,可实现这一目的。隋代秘书监牛弘向隋文帝上表,请开献书之路曰:“...昔陆贾奏汉祖云‘天下不可马上治之。’故知经邦立政在于《典》、《谟》矣。为国之本,莫此攸先。”[2]把典籍看作为治国之本,且应予以优先考虑。几乎每一朝的开国之君臣都认同这一道理,在建立政权之后,第一件大事就是成立官方修书机构,收集典籍,开展官方图书编撰活动。如汉代建国之初,“改秦之败,大收篇籍,广开献书之路”;汉武帝时,“建藏书之策,置写书之官,下及诸子学说,皆充秘府”(《汉书·艺文志叙》),并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作为基本国策。又如北宋与南宋设立了崇文院、秘书省等常设修书机构和太平御览书局等临时性书局,共177次下诏求书,官方修书成绩斐然[3]。这是由于宋太祖大力提倡文治,推行偃武修文的基本国策。清乾隆时编纂《四库全书》,共向全国征集图书12237种,在整理、校订古籍的同时,将不符合清廷统治需要的书销毁、抽毁、删改。[4]
2.2 阅读与君王
历代君王都很重视阅读,期望从阅读中学习治国的方略。纵观历史,除个别特例外,从小受到严格教育的帝王,大都具有较高的文化素养,其中不少人喜好读书,有的还有著述流传于世。魏文帝曹丕“雅好文学,以著述为务,自所勒成垂百篇。”[5]“炀皇好学,喜聚遗书。”[6]唐太宗有名言:“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他执政后虽日理万机,却不敢放松读书、议书。他重视阅读古籍,经常通宵达旦地披览前代史书,并常与众臣共同讨论。其目的在于以古史为镜子,从中寻找历史的经验教训和治国方略。宋代宫廷藏书甚多,供皇帝使用,所谓“退朝之暇聚图书以自娱。”[7]。宋太宗留下“开卷有益”的佳话,宋真宗撰写著名的《劝学诗》,鼓吹“书中自有黄金屋”。清康熙“自五龄后,好学不倦,丙夜披览,每至宵分,凡帝王政治、圣贤心学、六经要旨,无不融会贯通,洞彻原吞”(《清圣祖实录》),凡经史子集、诗书音律,广泛浏览,并命学士天天进讲,一起读书,还孜孜不倦地学习和推广西方先进的,并且在臣民中大力倡导读书之风。[8]
历代君王积极从事阅读活动,其目的在于获取各类知识与信息。因为他们知道,“阅读是一种力量,不消几个字就可以造成风吹草偃之效。”[9]而拥有知识与信息意味着权力的拥有。在阅读活动开始之初,阅读和写作被认为是贵族的活动,只有少数拥有特权的人才能参与。之后的许多年里,虽然图书的阅读者范围越来越大,但由于生产力低下,书籍得来不易,阅读在许多平民眼里仍是神秘而值得崇拜的事情。帝王之家凭借权力拥有阅读的绝对优势,才能掌握知识信息的话语权,从而掌握对社会民众的控制权。
历代官吏亦重视读书学习,藏书、读书非常普遍。在上,流传着“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读书佳话,即宋代赵普熟读论语辅佐太宗治理国家。其典故出自罗大经《鹤林玉露》卷七:“赵普再相,人言普山东人,所读止《论语》,……太宗尝以此问普。普略不隐,对曰:‘臣平生所知,诚不出此。昔以其半辅太祖定天下,今欲以其半辅陛下致太平。’”[10]据《宋史·赵普传》载:“普少习吏事,寡学术。及为相,太祖常劝以读书。晚年手不释卷。每归私第,阖户启箧。取书读之竟日。及次日,临政处决如流。既薨,家人发箧视之,则《论语》二十篇也。”[11]
另一宋代名相王安石也主张“文必治世”。王安石读书的一个显著特点是经世致用。他忧国忧民,以天下为己任,主张学以致用、为学为文要有补于世,注意研究和社会问题,致力于改革。他学问渊博,又敢于突破前人藩篱,独抒己见,探索新儒学,他的学术思想世称“荆公新学”。王安石反对仅以“讲说章句”取士的科举制度,主张广设学校,教以合用的实学。“尚实学”、“求专门”、“兼文武”,培养学用一致的人才,以实行新法,富国强兵。
历史上的官吏多由科举入仕,阅读是他们走上仕途的必经之路,并且入仕只是他们完成了自身的第一步,大量的继续教育是他们为官终身不可懈怠的任务。为保证政务高效率,功名显达,他们必须努力学习,古今中外,融会贯通,天文、地理、物理、人情,百事通达,信息灵通,决策可靠有效,这样才能以政绩而飞黄腾达。基于这种强烈的经世致用的动机,历代官吏无不重视阅读活动,热衷于藏书和读书。
2.4 禁书
阅读对人类的思想文化和精神文明的有着巨大的影响。书本能开启民智、驱除蒙昧,而蒙昧、愚钝向来是完美控制国家的监管与保护工具。历来独裁者都知道,文盲群众最容易统治,因为阅读技巧一旦学会就无法抹消;退而求其次,只能限制它的范围。历代帝王经常采用焚书、禁书之举,禁止人们阅读某些书以阻断图书的流传。禁书的具体形式有焚书、禁印、删改、审查等,是统治者实施阅读控制和思想管理的有效工具。
秦始皇焚书是古代规模最大的一次图书劫难。明清尤其是清朝,禁书之举及文字狱屡屡发生。所禁之书有违碍朝廷的书,如清编纂《四库全书》时将不合清廷统治的图书毁弃、抽毁、删改,乾隆还多次下令各省巡抚呈缴禁书。清代还有多如牛毛的文字狱,使受害者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除此之外,历代所禁之书还有宗教书、图谶之书、私人著书、印行小说。其中,禁宗教书往往发生在政教之争时。如北魏太平真君七年(公元446年),北魏太武帝下灭佛诏,不准造佛像及传播佛经。唐会昌五年(公元845年),唐武宗灭佛教,拆寺院4500所,焚毁佛经及雕像无数。清嘉庆十年(公元1805年)清廷禁西洋人刻书传播基督教。[12]
3 阅读与学术研究:阅读是学术研究的源泉
“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学术的精进必须站在前人肩膀上取得。我国古代学者的学术成果无不建立在博览群书,遍阅资料的基础上。他们进行学术研究,大多注意平时的读书积累和著述时的广泛搜集,以著书立说的形式将学术成果留传于后世。
春秋末期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孔子是儒家学派创始人,其学术成就体现在他编撰的“六经”之中。实际上,“六经”先于孔子而存在,同书异本大量存在,差异相当严重。孔子首先作为读者研习了“六经”以及前代的典章制度和历史,经过对典籍的广泛搜集、删存去取、梳理编排、完善书籍体制,最后编定了被后世尊为儒家经典的“六经”。
西汉著名史学家司马迁以《史记》奠定了我国史学基础。司马迁自幼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为以后修史奠定了坚实的基础。38岁时继任太史令,有机会遍览国家典藏的书籍档案,积累了大量资料。《史记》取材十分广泛,所用材料来源有:其父司马谈集聚整理的资料,亲身游历采访所得的材料,汉朝宫廷藏书和档案,当时社会上流传的各种典籍。据统计,《史记》引用书目超过百种。如果加上读而未用的图书,当有数百种之多。在翻阅资料的过程中,还考证了不同版本。
北魏地家郦道元,自幼好学,博览群书。他在编撰综合性地理名著《水经注》时,阅读了大量地理、历史、文学、碑碣、方言、民谣等方面的资料,仅全书列名的文献就有477种,加上读而未用的文献则更多。[13]
北宋著名政治家、史学家司马光,儿时即“手不释书,至不知饥渴寒暑。”哲宗时官至宰相,他编撰的《资治通鉴》是一部享誉古今的史学名著。编撰该书时所查阅的资料很多,涉及各种官藏、私藏,其中有正史19种,1500多万字,加上稗官野史、百家谱录、正集、别集、墓志、碑碣、行状、别传等其他资料总字数在5000万字以上。 [14]
明清时代,我国学术繁荣,各学术流派众多学者的著作层出不穷。清初伟大的思想家、史学家和文学家顾炎武,一生著述等身。他自幼就开始诵习《大学》、《周易》等经史著作,从古籍中汲取了不少营养,为终生事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一生著述宏富,计有《日知录》、《肇域志》、《亭林文集》、《音学五书》等近50种。[15]
近学者治学同样以阅读为基础来进行。陈寅恪对于古代经史子集四大部类都认真读过,对于西洋书籍也广泛涉猎,20世纪20年代留学期间所做的读书笔记竟有64本之多,内容涉及藏文、等语言,还有佛经、中亚古碑文及大量史地书目、数学等。[16]这种勤奋治学的态度让他在历史、佛教、文学等方面取得了丰硕的学术成果。钱钟书除文学创作外,学术研究也取得不小的成果。《管锥篇》是其最重要的研究成果,是作者研读《周易正义》、《毛诗正义》、《左传正义》、《太平广记》所作的札记和随笔的总汇,用典雅的文言文写成,书中引述了4000位著作家的上万种著作中的数万条书证,所论除文学外还兼及几乎全部的社会、人文学科,其中引用了大量英、法、德、意、西原文。[17]
人类的学术发展史如同一场永无休止的接力赛。每位学者通过阅读吸取前人的文化思想精华,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发展新的学问思想。人类对真理的探索以阅读为媒介,将人类认识和社会的成果一代又一代传承下去。阅读是为了继承,学术研究是为了开来,没有阅读的学术研究好象无源之水般无法进行。阅读是进行学术研究的基础,“读书”与“治学”总是联系在一起。因此,凡学者都将读书放在重要位置。
【文献】
1 桑良至.中国藏书文化.北京:中国财政出版社,2002.9:230-239
2 (唐)长孙无忌.隋书·牛弘传.见:二十五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6:3403-3404
3 桑良至.中国藏书文化.北京: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02:16
4 曹之.中国古籍编撰史.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99:332
5 (晋)陈寿.三国志·魏书·文帝纪.北京:中华书局,1982:88
6 (后晋)刘.旧唐书.北京:中华书局,1975;1962
7 谢灼华.中国图书和图书馆史.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87:148
8 雷风行.中国名家读书法.北京:中国铁道出版社,2000:128-129
9 (加)曼古埃尔.阅读史.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345
10 雷风行.中国名家读书法.北京:中国铁道出版社,2000:74-75
11 宋史·赵普传.见:二十五史(简体标点本)卷十.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2:1416
12 桑良至.中国藏书文化.北京: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02:70
13 曹之.中国古籍编撰史.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99:89
14 曹之.中国古籍编撰史.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99:196
15 曹之.中国古籍编撰史.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99:353-355
16 王子舟.陈寅恪的读书生涯.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1997:121-124
17 中国社会科学院科研局.中国社会科学院学术大师治学录.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9:782-783